瞥見步千弈蠢蠢欲動,甯展即刻站起作揖,飛速道:“微王雷厲風行,是為吾輩楷模。隻是晚輩未拜會與姑娘家中長者便貿然定親,恐有失禮數。”
步長微順手把信函吩咐了下去,撫掌稱是:“此事橫豎得到了嘉甯,由善王點過頭才作數。如今尚早,擇日,展淩君就随雨姑娘歸家拜會雙親罷!”
聽雪閣姑且能稱作家,可這世上,哪裡還有她的雙親?甯佳與聽了前頭,以為甯展此舉意在将計就計——看她與步千弈沒戲,即借微王之口,尋個由頭抵換所謂的婚事。
孰知甯展并不正面回應步長微,反将重點引向省親。
甯佳與瞬間了然。
今有步長微一番話,甯展便無須再等她或許遙遙無期的答複。
甯展見人之事,闆上釘釘了。
至于甯展不惜拿婚事作賭也要見師父是打的什麼算盤,甯佳與不甚明确。然以她對甯展的了解,隻要見到師父,此人的謀劃起碼成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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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宴一退,景以承被步長微留在宮中叙話,步千弈與白歌匆促出宮。
臨行前,白歌還不忘惡狠狠剜一眼甯展,對方笑而不語。
甯佳與則随嘉甯主從乘輿出宮,以甯駕車。
甯展空着主位不坐,大剌剌杵在甯佳與對面,像是等她先開罵口。奈何等了好一陣,甯佳與亦然憑窗觀外景,權當車裡沒他這人。
“與姑娘......就沒什麼想同我言語的?”甯展聲氣溫和,端的是儀表堂堂。
“展淩君果真雕心雁爪。狠起來,”甯佳與斜他一眼,“連自己的婚事也不放過。”
“與姑娘适才還道甯某仁民愛物呢?”甯展調笑般說,“看你沒有要做微王兒媳的意思,我是想幫你。”
“妙啊。”
甯佳與拍手稱絕,扯了銀骨扇對自己猛起涼風。
“展淩君這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高招’,定能‘流芳千古’,教嘉甯子孫後代學個通透。”
“欸——不知道了罷?”甯展學着步長微的客氣模樣,擺手又搖頭,“此為緩兵之計。”
甯佳與頓覺語塞,手上的銀骨扇揮得沒了影,極其不解:“緩?!如何緩?緩車、緩馬、緩章程,緩兩日再嫁給你?”
雖不清楚嘉甯善王為人究竟如何,她卻深知善王對王室聯姻的态度。
步長微膝下無女,今為他們二人指婚,想是有心改變嘉甯與步溪從前不溫不火的關系。
甯善本尊,正是奉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者。即使他如傳聞中那般疼愛長子,茲事體大,又豈容甯展說緩即緩?
“就緩在,微王實在不會做‘買賣’。書信到了嘉甯,也無濟于事。他要打聯姻的主意與嘉甯更進一竿,沒有至親可嫁,須得拿出......”
甯展打了個響指,故弄玄虛。
“更大的誠意。衆生平等,是你們步溪推崇備至的金言,嘉甯那群老骨頭最不愛聽。嘉甯仰承高低有序、尊卑有别,即是與姑娘說的霄壤之分。步長微若不能推個封号加身的高門貴女出面,哪怕父王和王室宗親肯點頭,言官決計不會應許。”
霄壤之别分明是甯佳與親口所言,适才關乎步千弈,她尚且敏銳。時下對着甯展,她恍惚将二人中間的距離和阻礙忘得幹淨。
甯佳與靜下心,發覺自己竟是在以嘉甯善王比對甯展,又以嘉甯王後比對了自己。
無論前者後者,其實都少有可比之處。
“那......”甯佳與鬼使神差道,“您的意思呢?”
“我?”甯展沒想甯佳與會問及自己,理所應當道:“自然也不會答允。”
甯佳與一時不知如何搭腔。
“不過,我從不談什的尊卑有别、雲泥之分。”
對面搖扇的手似乎丢了氣力,甯展幹脆接過來替甯佳與扇涼,出奇殷勤。
“不允,是不願拿婚約當籌碼、做交易。之于權貴,抑或布衣,那都是非同兒戲的終身大事。”
甯佳與奪回銀骨扇的念頭戛然而止,俨如被甯展一席真假難辨的好話擋在空中。她看進甯展雙眼,裡邊難得清澈。
“怎麼?與姑娘不信?”甯展打直身子,左手指天,浮誇道:“蒼天在上,我甯元祯所言,句句真心。如若有假,便叫我此生無親無友、不得善——”
“呸!”
甯佳與冷不丁打下甯展左手,搶了折扇,沒好氣。
“展淩君要發毒誓,不知避着些嗎?天雷劈下來,還要連累旁人與你陪葬!”
甯展不禁笑露八齒,一副景以承上身的樂天派,調侃道:“話說回來,我着實好奇,與姑娘到底從哪兒将我的表字聽了去?莫非是李主事......”
“你少拿我師父說事。”甯佳與睨着甯展,倏然豁達道:“展淩君不是想見嗎?盡管去見,最好當面把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刨問清楚。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屆時,看師父怎麼收拾他。
舍不得重罰甯佳與,并不意味着李主事就是個好脾氣的長輩。
“好啊。隻是......”
短短兩月,甯展因吃虧受挫攢了許多心得,早已做好時刻反将甯佳與一軍的準備。
“我同與姑娘到了談婚論嫁、歸家省親的地步,怎的還叫展淩君呢?該是——”
“殿下。”甯佳與打手收扇,銳利的銀骨徑直指向甯展頸間,“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