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我須得回家與師父談過。”甯佳與扶扇走出門外。她背對甯展,面朝午後驕陽,“下回再見,我會給你一個準話。”
甯展驟然心緊,右手按上腰間的桃色茄袋,竭力平複突如其來的慌亂。
甯佳與倒影拉長,他恍然起身,朗聲道:“一言為定!”
步長微的陰損,僅是促使她松口的緣故之一,而絕非關鍵。甯佳與決定靠近甯展的理由太多太多,早已不可勝記。
她将将踏出高門大院,被門口滿眼怨氣的白歌瞪得渾身發毛。
白歌獨坐車前,左臂搭着曲起的膝,右手搭劍柄,看似随意,卻厲聲道:“站在那裡做什麼?真要我捆了繩子‘請’你回家不成!”
甯佳與猶未及從适才的心境抽離,手下意識去摸銀骨扇,要給幾欲七竅生煙的小信鴿消消火。
“你小子。”她猛不丁開扇揮向白歌,“怎麼跟榜首講話的?”
“榜首榜首,你幾個月沒考績了?”
白歌全然不躲那鋒利的扇骨梢,隻斜了甯佳與一眼,縱身蹦下前室,作個把人一屁股踹進聽雪篷車的虛招。
“少在大街上顯眼!”
甯佳與十分不爽。
她分明記着兒時的白歌怕極銀骨扇,怕到扇梢冒頭就想躲。故白歌一欠揍,她便以各式耍扇的假把式攆得白歌跑掉毛。
日久月深,興許那些花裡胡哨的招被看了個透,這打在白歌身上幾乎不落紅的銀骨扇,自然沒那麼管用了。
“哦!”甯佳與翻身上前室,恨聲應道。她引手撥開帷簾,複悄悄回首,發現白歌怒色依舊,于是利落進了車。
甯佳與撐着車壁預備落座,嘴裡尚茫然嘟囔着“誰又惹到他了”,話音未落,聽雪篷車毫無征兆蹿了出去。
嘭!
她蒙頭撲向車壁,肩胛自窗棂一路撞下座闆。如非她手快擋住前額,腦門就該原地起高樓了。
“嘶......”甯佳與隔着掌間的綁帶揉捏痛處,一屁股坐在地上,猛地捶兩拳帷簾,“白歌,你要摔死人啊!”
篷車在大道上風馳電掣,沿街盡是快速閃避的步溪人,及其家中尚未化形的黑貓哥、黃鶴姐、白兔弟、紅鷹妹雲雲。
白歌奮力驅車,譏刺道:“頭頂長包沒?長了才好。回去師父瞧見心疼了,沒準兒少罰十幾鞭子。”
甯佳與穩住身子,近乎是爬回座闆,幽憤痛斥:“誰搶你大米吃了,你找誰去啊!在這兒遷怒别個算哪門子英雄好漢?”
“欸喲——”白歌略松缰繩,車速慢下些許,“這位小、與、姑、娘,倒有心思替我想着飯吃?”
甯佳與一聽即知,那拐了五個音的稱呼是在效仿甯展。她原以為白歌平等厭惡每個外州人,現下看來,甯展“一騎絕塵”。
篷車格外堅|挺,奈何跑在燥氣未消的午後尤其悶熱。
甯佳與兀自撩起半邊窗幔,呼吸着透入輿内的新鮮氣兒,悠悠歎:“小鴿子,你别得寸進尺。前些日子叫你聲師兄,那膀子偏翹上天不成?”
二人都是年紀相仿的小輩,雖說白歌略長甯佳與半歲,卻時常要同甯佳與論得先來後到,以此強化師兄的名頭。
但依甯佳與之見,白歌身上沒有半點兒師兄樣。素日除了愛吃大米,就剩個和她吵嘴的嗜好。因此,從小到大她沒喚過白歌幾聲師兄。
“小子就小子!還小鴿子,你當喊太監!”說罷,白歌又自說自話提了速。
他對甯佳與吓唬人的招數司空見慣,甯佳與在他雷車電馬上亦然經驗老道。
聞車裡沒了動靜,白歌冷不丁側首道:“喂。”
兩人隔着帷簾,甯佳與精準盯住白歌的背影,沒好氣道:“作甚。”
“你。”白歌不自覺攥緊了繩,“真打算與那嘉甯少君結拜?”
甯佳與目光一頓,反問道:“師父告訴你的?”
白歌遲遲未答。
斜陽随意勾勒着身形,将本就單薄的背影拖得狹長。他忽近忽遠,映在甯佳與眼底,清晰也迷離。
甯佳與不解白歌用意,但照常搬出自己屢試不爽的法子總沒錯。
“這事我一人說了不算,得看師父。”
逃避可恥,勝在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