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甯佳與反應,甯展便清了清嗓,提醒衆人開席。
道是茶樓設宴,這桌各式口味的菜肴無不出自柳如殷之手,則不過借李施的地盤和佳釀一用。
柳如殷後廚埋頭多日,手藝明顯見長。幾人吃得津津有味,雅間重拾歡洽。
縱在座五位未及摯友之稱,也是互幫互助的同伴了,閑談愈發自在,沒人在意什的飯桌禮俗。
諸般東拉西扯,不知不覺又說起了幾度令人迷惑的楚珂和衛子昀。
“楚珂姑娘聽聞衛公子赴死前不曾留與她隻字片語,到底因何現了羽翼?”景以承咽了鲈脍,終于提出困擾良久的疑問。
甯展品着果釀,慢條斯理道:“興許是受驚情急。”
“是嗎?我瞧着,”景以承兩眼一轉,回憶所謂步溪人化形的三種可能,“更像第三種情況。”
景以承看來,動心示愛重在一個“示”。倘若對方看不到這“示”,再绮麗、再威風的化形都失了意義,是以百思不解。
“衛公子對楚珂姑娘......”甯佳與停下筷箸,思忖道,“盡的應是兄長之誼罷。”
景以承近日博覽強記,對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頗有些見解。
他轉頭望向窗外遙不可觸的天,滿腔歎惋:“楚珂姑娘那般模樣、那般情态、那般眼神,分明同得知丈夫戰死沙場且家中無複孑遺的夫人别無二緻啊!”
以甯頓覺啞然,難得好心提醒:“承仁君,您不妨少看些話本。”
“我、我沒——哇,這壽面是茶樓贈的罷!味道真是......”景以承擱置碗筷,對上幾人投來的目光,“你們以為我在胡說?就是在元兄眼裡,我也見過那般不甘、不忍、不舍的神意啊。”
雖為甯佳與生辰,壽面的量人人有份,壽星為大家各盛一碗,最後才是自己。景以承如此直白,她不由停了往自己碗裡添壽面的手。
甯展指尖一抖,瓷盞差點兒跌個稀爛。他暗自平複,冷靜道:“我有嗎?”
甯展客氣一句而已,不想景以承勢要長篇大套起來。
“有,很多時候!譬如楚珂姑娘談及治怪血病的方子如何陰毒,元兄看向小與姑娘時,就是那樣!還——”
“你話本真的看太多了!”甯展和甯佳與甚至沒有對視一眼,近乎異口同聲,彼此都吓了一跳。
“是嗎?我活了二十一年,沒讀過話本這類奇趣豐富的書,很有意思啊!裡頭的人物若是能換個名姓,”景以承捧起邊上的書卷,愛不釋手,“就更好了。”
幾人沉默。
景以承不明就裡,蓦地雙手捧茶,起身敬道:“言歸正傳!在此,我祝願小與姑娘,歲有吉日辰良,時擁錦瑟華年!”
“承景公子吉言。”甯佳與執酒站起,與景以承舉杯同飲。
柳如殷恰要離座,被甯佳與輕輕按住小臂。她了然坐定,莞爾把盞,道:“從今諸事順、物候新,多喜樂、久安康。”
“如此炊金美馔。”甯佳與“叮”一聲碰了下柳如殷的杯盞,笑道,“柳姐姐辛苦。”
以甯隔桌相敬,颔首道:“與姑娘。慶佳期,祝延長。”
“多謝以甯兄弟。”甯佳與昂首飲盡。
她酒力泛泛,多虧從前與白歌不時順走同僚的露酒作飲,故不至于不勝杯杓。
順,不是因着買不起,他們也并非好酒之人,權因那些個議論白歌的碎嘴子常愛往暗樁藏酒水。這般行事,純粹是為報複。
聽雪固然明令禁止閣中飲酒取樂,可此法實在絕妙。
既不必煩勞師父下山替白歌主持公道,又吓得那些長舌漢唯恐違例藏酒之事敗露,連着抓了六、七回賊未果卻不敢聲張。白歌出了悶氣,甯佳與得了為民除害的痛快。
攢了經驗,甯佳與十分清楚自己幾盞頭暈、幾盅摔得滿臉黃泥,今日便是高興也不貪杯。
倒是甯展,不知猛灌自己多少。菜過五味,沒有倒頭就睡,但不剩幾分清醒了,單他一人忘了道賀。
他端着深入骨髓的君子之儀,隻是臉頰微紅,眼神則渙散得很,連以甯都不讓近身。
甯佳與始終位于甯展左側,正是眼下除以甯之外距甯展最近的人。以甯向她鞠躬作揖,如甯展撐不住要倒,拜托她扶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