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佳與沒聽出疑問的意思,與其說甯展是打聽她去處,不如說是要攔她腳步。
“我——”
她言語未盡,甯展醉态已褪,眼神斜出淩厲的逐客之意。那目光越過甯佳與的肩,直抵以甯眉心。
以甯應時得令,麻利收起自己準備的長劍及景以承的狼毫,領着其餘二人離開雅間,關嚴門扉。
景以承和柳如殷雖不明所以,也因着甯展略顯駭人的架勢沒敢吭聲,随以甯返回乘輿等候。
“好了。”甯展口吻輕閑,狀态卻不松懈,“請繼續。”
甯佳與焦急不假,可按理說,步千弈是前東家,甯展是日後同舟共濟的夥伴,基于聽雪與青竹的關系,這會兒該坦誠些。
“我與步世子有約,戌正初刻,城牆樓台。亥時了,我得盡快趕過去。”
“不能去。”
甯展毫無猶豫,俨如心裡料定了甯佳與的答案,添補的緣由更是令人無法反駁。
“你明知他們有多想殺你,還要入這顯而易見的圈套?”
印象中,甯展并非是第一次反對她,卻沒有哪次真正阻止了她行動。
從前反對,或多或少帶着甯展的私心。依甯佳與看,甯展會因為涉及自身的利益出言幹預身邊人,而不會做到足以直截左右局勢走向的地步。
譬如待柳如殷,甯展原不贊成以甯盲目信任這位來曆可疑的女子,終究沒拒絕以甯捎上柳如殷。
然此番憑甯佳與如何審度甯展言行,皆未從中找到半分私欲,好像全身心站在她的處境作決斷。是以這次反對,甯展格外義正詞嚴。
“想殺我的是步長微。”甯佳與如實回應着甯展所謂的“他們”。
“小與,你就如此相信步千弈情願跟他的親生父親反目?”
甯展據理力争,以緻忘了手裡仍死死攥着甯佳與。
“步長微那般居心叵測之人,面上越是仁慈,背地隻會倍加歹毒。若步千弈當真和步長微反着來,你信麼,他也是死路一條。”
甯佳與深知甯展不是危言聳聽,且透過言辭懇切,她幾乎快要看清那些被甯展視為步長微同類的人有着何等仁善之貌了。
“你的擔心,也是我的顧慮。”甯佳與道,“但我從未奢望世子殿下為我與至親敵對。此行赴約,我想勸他,日後,至少不要成為步長微作惡時刺出的尖刀。”
“你要他袖手旁觀?”
甯展不敢苟同。
“無論以你們二人的交情,還是以他與步長微的父子關系,又或是他骨子裡的血性,步千弈絕不可能袖手旁觀。他總會有所行動,一切不過是時間問題。”
甯展言之鑿鑿,放佛匆促幾面就把先前與自己形同陌路的步溪世子觀得通徹,好比與步千弈相交有年者是他才對。
冷冰冰的事實被掰開揉碎擺了出來,其實甯佳與何嘗不明白?
她是真的想看師父長命百歲,也是真想化去夢魇澆灌的執念。
天下英雄和海晏河清,她心往神馳。
見甯佳與沉吟,甯展終于意識到動作逾矩,遂遲滞松了手,起身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為之。”
甯佳與莫名自覺貪心,無法輕易放下許多,緻使自己屢屢陷入僵局進退維谷。腕骨的疼淡了,她對甯展的抱歉僅是搖頭。
拉住甯佳與的瞬間,甯展就瞧得出那貌似堅定的步伐異常糾結,故盡力勸止。但轉念一想,他之所以熱切希望與其并肩同行,不正是為甯佳與認定目标便不會輕言退縮的韌勁嗎?
“走罷,城牆樓台。”甯展拿起佩劍,“我陪你一起。”
甯佳與左腕被圈出淺紅,右手則不知何時穩穩握着銀骨扇。
今日誰來當說客,她都要赴約。至于甯展最終回心轉意的支持,甯佳與不算意外。
畢竟,慈幼莊那晚叙談不是她哄師父寬暢的漂亮話。她所訴,是一份經得起切膚之痛和霜凋夏綠洗禮的決心。
她與甯展,的确志同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