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甯佳與引手揮過甯展眼前，像在喚醒被她絮絮叨叨催眠的鹌鹑。

甯展醒過神，發自内心笑了，還要在這拳頭大的地界撫掌稱許：“小與姑娘所言極是。若非你點撥，往後我怕是要好心辦壞事了。”

“有感而發，談不上點撥。”甯佳與稍作颔首，似笑非笑地問：“不想自視百般狠毒的展淩君，實是個願為陌生人仗義執言的俠義心腸？元......公子？”

甯展神回來了，又背着甯佳與中了邪——憑她喚，甯展猶是适才那副感慨頗多的模樣。好比她說什麼，甯展都隻會拍手叫絕。

然則甯佳與心裡有數，對于衛、楚二人，她是旁觀者清。旁人的故事，她勉強可以讀得有闆有眼，若落到自己身上，唯“土遁”最好使。

所謂俠義心腸另有深意，可甯展顯然沒聽入耳，甯元祯更不知去了哪裡。

甯佳與無奈地靠上立櫃，揶揄道：“即便在下才氣過人，也還請展淩君莫如此盲目欽佩，要折我壽的——”

話音未完，甯展斂了喜容，甯佳與亦然反應過來。

甯展不言語，身形愈近，八尺的黑影将她完全籠罩。

甯佳與被迫後仰，滿心盤算如何土遁，豈料右腳一起便不得已踢上身後立櫃。她再想落地，左腿業已随着緩緩傾斜的立櫃向後倒去。

得虧甯展不是真中了邪，眼疾手快将人扯回兩步，卻無暇顧及甯佳與一頭撞在他胸前。他雙手越過甯佳與的肩，竭力壓回稍傾的書架。

兩人趕不上歇氣，立櫃碼得齊齊整整的文籍霎時如天女散花狂撒！

甯佳與不确定額頭磕到了什麼堅硬無比的東西，總之疼得不行。她擡手要揉，即任面前藏藍的軟袍捂了個睜眼瞎，腦袋随之埋入昏暗，上身難以活動。

接連不斷的嘩啦聲耳畔翻飛，其間夾雜無數下痛擊的悶響，高低參差，輕重錯落。

直至響動漸止，甯佳與方才驚醒。

她......

正被甯展牢牢擁在懷裡？

未待甯佳與原地彈起，甯展立刻松開了這接觸甚密的環抱。

甯展兩手握住甯佳與左右肩，讓人退去半步，盯着她乍青乍紅的臉色關切：“有沒有事？被砸到了嗎？哪裡疼？你倒是——倒是說句話！”

“我......”甯佳與分明額頭很疼，擡手卻不自覺捏上了耳垂，“不疼......”

“你還要哄我？”甯展氣得厲害，手上力度加重不少。

他幾乎是在書籍落下的瞬間就護住了甯佳與，但沒法确定砸向甯佳與的每一本書是否都被成功擋下。尤其觀甯佳與的狀态，明擺着口是心非。

甯展喘息不定，首先平複語調，綿言慢聲：“小與，同我說一次實話，究竟哪兒疼？頭？腰背？還是腿？”

甯佳與心緒就像這攤了滿地的文籍，橫七豎八，雜亂無章。

手從耳邊移至額前，她蓋住微微腫起的傷，卻答：“肩。能不能輕一些？”

“——哦，抱歉，實在抱歉。我......”

甯展燙手般撤回兩臂，複又重新擡起護在甯佳與頭頂，側首環顧四周。

“我們先出去，這地方的确窄得危險。”

“好。”甯佳與背過身，手指暗自摸索額頭的傷，邊走邊踮腳躍過途中狼藉。

她在前面垂首跳得輕盈，殊不知每跳一步，甯展的心恨不得跟着跳出膛來，唯恐她再碰到什麼。

遠離滿屋立櫃，甯佳與就近入座，左手抵上前額，掌心恰好将那點紅腫擋嚴實。

一瞥見甯展視線由書架轉向她，甯佳與趕緊佯作閉目養神，免得給甯展追問“折壽”或是“疼”的時機。

甯展隔着張四方茶幾與她相對而坐，以為這是冷不丁吓呆了，拎起竹提梁壺。

甯佳與聽得茶湯倒入杯中的動靜，卻沒嗅到丁點兒茶香。

杯盞遞至她面前，甯展和聲道：“涼水可以麼？罷了，我叫人燒些熱湯來......你喜好哪種湯？”

甯佳與謹慎眯眼，瞧甯展神意如常才睜眼，接過杯盞打哈哈：“不必麻煩，這就挺好。”

她昂首飲盡，發現杯中果真是寡淡無味的涼水，而非甯展順嘴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