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收着甯佳與這份情,甯展心下比景以承還美。
一分不少?他巴不得立馬把賬翻番兒結給甯佳與。
然礙于遭劫,嘉甯大殿下不免要做幾日阮囊羞澀的破落戶。
“公子老拿俠骨柔腸打趣我,自己照是個心軟的。怎麼,”甯佳與支起下巴,“那布德行善的美事,準您吃肉,不準在下喝湯啊。”
甯佳與埋頭談東、擡頭論西的步調,甯展不覺新鮮了,但要分毫不差跟上,難度可見一斑。他思緒尚未理清,肚子咕噜響了。
“什麼......湯?”
“排骨湯!”甯佳與掩口笑了,“您今日做了不留名姓的散财童子,我請散财童子吃頓飯,順帶沾點兒功德。如此,怎好用旁人的銀子?聽雪待遇不差,師父和......白歌,待我也好。”
她拎出小錢袋。
“我有積蓄的。”
憑他們的功夫,區區數十流匪不是對手,那些斧頭、砍刀更是不足為懼。
重整上路時,幾人卻對甯展無異于“散财童子”的做法毫無疑問。
他知道自己放任流匪逃竄甚是鮮明,不防這就被點破了。也是,他和甯佳與從頭至尾未談一計,即輕松将那引蛇出洞的戲碼唱完了,甯佳與如何不懂他的謀慮呢。
甯展破顔微笑,看向甯佳與披散的長發,道:“你消失不見,是下正堂吩咐人布菜去了?”
“嗯......算是罷?”甯佳與兩指悠閑地點在桌案,頗為遺憾道:“掌櫃說正堂客滿了,否則咱們還能下去湊湊熱鬧。”
甯佳與這次的考量,甯展一望了然,正是他挂懷之事。
“放心,以甯和駕車那小子輪番盯着下邊兒呢。”
“啊。”甯佳與恍然有悟,“我說半晌不見以甯兄弟出來替你拿人,是公子您自己支開了?”
甯佳與算盤打得珠子掉了一地。
原道與他拳腳相向是事發突然、不得不防,又訝于嘉甯大殿下的近衛并未在主子遇險之際及時出現。果然,二人交手的間隙甯佳與便知來人是他了。
“小與這是——”甯展記起甯佳與先前揶揄青竹閣輕功躲懶那茬,“試我身手?”
“哪兒敢試您身手。公子的近衛,等閑當不得。我是想看看,”甯佳與笑道,“以甯兄常居其位,盡不盡責。”
甯展不揭穿,順着她問:“看得怎麼樣?”
“以殿下安危為已任,奉殿下指示為已命。”甯佳與道,“忠心耿耿。”
此言中肯,但甯展聽得出來,兩句評價皆有所指。
指示,即今夜雷打不動的盯梢;安危,則系幾人遇劫之前,以甯對甯佳與可疑舉動的提防,唯恐甯佳與背後使對甯展不利的絆子。
以甯哪知甯佳與是要和自家殿下唱“引蛇出洞”,故一到客棧關起門就和甯展禀報了此事。
“阿甯心直口快,雖不善推敲人心,處事不會弄虛作假。”甯展徐徐道,“路上,有勞小與多擔待了。”
甯佳與卻搖頭說:“大家同舟共濟,應相互理解。我道以甯兄忠心,是不摻雜私見的真心話。”
窗扉早被關了個嚴實,紅燭溫流息,屋内不算明亮,也不算涼爽。
“小與糾正得好。”
借着燭燈,甯展隐約看到甯佳與鬓邊滲出層薄汗。幾縷墨發依附那餘光輝映的臉頰,他竟不住伸手,欲将遮擋暖玉的煩惱絲撥至耳後,似認定白璧無瑕。
終究,甯展隻是遞上竹簪。
“它的好去處,在你那裡。”
甯佳與沒費心去猜甯展為何僵滞少頃,左不過又是她受之有愧的好意。她接了竹簪,盲分半束長發,挽于頸上兩寸,如常道:“多謝。”
甯展被迎頭潑來的生分澆醒,奇怪道:“你的折扇呢?”
縱甯佳與平素再随心所欲,不至于披頭散發闖入人滿為患的正堂。她這模樣,定是歸來藏身門後,臨時起意取發簪作防身物。
“窗紙有桐油的味兒,就想我那扇骨許久未潤油了。諾,”甯佳與指向暗處的妝台,“晾着呢。”
無怪她離了窗便忙問正堂席位。
甯展傍晚進屋仔細查過上房,同樣發現諸如桐油尤其刺鼻、門窗悄寂不響、盆景片葉未落雲雲詭異之處——客棧不是因他們下榻才熱鬧,作為生意紅火的店,這一切都太過嶄新、完美。
要做到此等地步,得是夜以繼日,甚至無時無刻具備讓缺漏翻然煥新的本事。耗費的金銀數目亦令人難以想象,絕非泛泛之輩能夠支撐。
這地方,要麼寸土尺金,要麼另有古怪。
甯展沉吟片刻,看向門扉。
“我們待會兒在何處用飯?”
甯佳與戳手邊的幾案,道:“這裡。”
“啊?”甯展莫名打直了身闆,“不妥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