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龍泉潭,外面已是黑夜。
沒有預想中烏泱泱的督察使,隻有燕酒和他的幾個心腹靜立等候。燕酒指尖掐算着時辰,暗歎一聲可惜:“原本以為能接鄭師伯回書院呢。”
淩苡薇站在一旁,躊躇不安。方才那兩位不知名諱卻實力深不可測的老前輩進了潭底,至今未歸,裡面必定有一場惡戰。她攥緊袖口,指節發白——明明是她提議繼續探查,結果從頭到尾都沒能幫上什麼忙,這不是紙上談兵嗎?偏偏她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一位女督察使走到她身旁,低聲道:"淩姑娘,放心,雖是一位魔尊,但那兩位也絕非等閑之輩。"
淩苡薇勉強定了定神:“那兩位前輩到底是……?”
話音未落,潭水驟然翻湧,雷聲震耳欲聾。
衆人警覺望去,隻見先前那個灰袍老前輩——不,此刻竟已恢複成青年模樣!他身旁還跟着一道似人似鬼的虛影,幽藍的魂光在夜色中若隐若現。
淩苡薇瞳孔驟縮,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已如疾雷般沖到了周齊身邊重傷的同伴:“莊新顧弗舒尋!”
欸?怎麼還有兩個不太熟的?——指楊觀歸忱
周齊擡手虛扶,示意她不必驚慌:“别擔心,一沒傷本源,二沒傷心脈,回去靜養即可。”
燕酒上前一步,鄭重作揖:“鄭師伯,晚輩燕酒,乃明心書院現任院長門下大弟子。家師青梧,是您的小師妹。”
“青梧?”鄭鸾箋微微一怔,眸中泛起些許恍惚,“我死時她尚年幼,如今竟已收徒了……時過境遷啊。”
錢鴻雁淡淡道:“前幾年她連孫子都有了。”頓了頓,又問,“這七日,可要回明心書院見一見故人?”
如果東方知意還沒投胎,或許還能在墳前聊聊天。
鄭鸾箋卻搖頭輕笑:“餘下的時光,我隻想全數予你。”他望向遠處山巒輪廓,聲音輕得像風,“前半生已陪他們太久,何況這般模樣回去,徒增傷感罷了。”
周齊抱臂歎息:“也對,同樣等了一百七十四年的,可不止我們幾個。”
燕酒正欲再勸,順便施個法。
“咚”的一聲悶響——淩苡薇直挺挺栽倒在地。他連忙扶住人,指尖靈光一閃,熟練地抹去她這段記憶:“差點忘了還有閑雜人等。”
幾日後,玄天宗
“我要屠盡狂狼會滿門!”
千之瑤眸中寒芒如刃,指節捏得“咯咯”作響。腰間玉佩受靈力激蕩,“咔”地裂開一道細紋。
周齊廣袖輕拂,一道清心訣打入她靈台:“好了孩子,婚期在即,莫讓殺孽染了喜服。”
“可尋尋阿忱渾身是血!”她嗓音嘶啞,腳下石磚“轟”地炸開蛛網般的裂痕,"您要我如何冷靜?!"
猩紅自眼尾蔓延,宛如羅刹臨世。
——她根本不知道這半年發生了什麼。在她眼裡,師兄師弟不過是出門執行長期任務,歸來正好趕上她的婚禮。
直到焱光宮長老傳信,直到錢鴻雁罕見離宗,直到紫霄派宗主親自将重傷的舒尋、歸忱送回……
“狂狼會前任宗主樊榕川,因咒血反噬,在雲晟境内誘拐修士、凡人,以血氣填補虧損。”
紫霄派宗主遞給的千之瑤的茶盞氤氲着薄霧,語氣平靜得像在說今日天氣,“中途盜取焱光宮江長老私藏法器,此物恰與錢長老有些淵源。”
“舒尋等人不敵重傷,幸而錢長老及時趕到誅殺樊榕川。至于同行三人——”他指了指偏殿,“莊姓小友已由玄冥教接走,剩下兩位散修暫且安置在此。”
千之瑤死死地盯着茶水裡的倒影。
這套說辭太過工整,工整得像精心修剪過的枝桠——每一處斷裂的切口都被妥帖掩蓋。但她此刻無暇深究,滿腦子隻剩師兄弟蒼白如紙的臉,和袖口幹涸的血迹。
但千之瑤素來識趣,長輩不想讓她知道的事,她也不會自讨沒趣去觸長輩的黴頭,但她現在隻想知道一件事。
“師尊為什麼沒和您一齊回來?”
紫霄派宗主神色淡然,指尖輕拂茶盞,氤氲的熱氣模糊了他眼底的深意:“你大婚前他一定會趕回來的,也就消失個七天。至于為什麼消失……”他頓了頓,“那我就不能告訴你了。”
千之瑤冷哼一聲,轉身不再追問:“難得老頭子出去這麼久,行吧,隻要他趕得回來當我‘三拜恩師’的恩師角色便行。”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看守的弟子來報——
千之瑤驚喜:“欸?!師兄!歸忱醒了!”
歸忱一睜眼,便對上了舒尋那雙沉靜如水的眸子。
——他就這麼睜着眼睛,一動不動地躺在他身邊看着他。
“……!”歸忱一驚,下意識就要起身,結果牽動傷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氣。
舒尋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腰:“别動,看,傷口裂開了吧。”
歸忱:“……”
——師兄怎麼一副“我早料到會這樣”的語氣?!
“師兄啊!”千之瑤撲到他們床邊,語氣裡不僅心疼還有憤懑,“這究竟是怎麼了?”
千之瑤這反應歸忱差點以為他們昏迷了一個月以上,但還是認真回答師姐的問題。
“我不記得,中途我就全部暈過去了。”
舒尋微微蹙眉。
事情太過複雜,他一時半會也理不清,隻能先挑重點說:“我隻記得……師尊來了。”
“師尊來了嗎?!”歸忱驚道。
千之瑤:“……”
她揉了揉眉心,無奈道:“是紫霄派的周宗主送你們回來的,還帶了兩個閑散人士,早醒了。你們兩個既然醒了,我就去通知他們一聲。”
舒尋:閑散人士?莊新是玄冥教的,仙門督察組會把他送回去,那來的應該是顧弗。
歸忱:“楊觀?”
千之瑤去通知楊觀和顧弗後,二人提出要見舒尋和歸忱。她點點頭,給了四人獨處的空間,自己則轉身下了山。
剛走到山腳,她的未婚夫沈确便出現在面前,神色略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