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彌左手握拳敲在右手掌心，一臉恍然大悟。

路明非完全不意外。世界末日這個答案顯然很符合小龍女的審美，畢竟龍族的世界觀非常奇特。在他們看來，一切都注定歸于毀滅。

北歐神話是受龍族影響最深的神話，神話的終章不是“輪回”也不是“解脫”，而是徹徹底底的滅亡。諸神黃昏的那一日，命運三女神停止織布，尼德霍格的雙翼将遮蔽天空，死人之國洞開大門，亡靈向生者發起戰争，那是一場狂歡，一場末日。

但世界末日一點都不是路明非的審美，他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說不定門後就是某種類似伊甸碎片這樣的上古文明之物，誰能得到它就可以登臨萬事萬物的頂點。”

“nonono。”夏彌搖手指，“我們要整體來解讀，二師兄，你不覺得“萬物的終極”這個描述非常有意思麼？假設終極是一樣東西，從語義學上來說，這裡的“終極”顯然是世間萬物都能具備的某種共性。”

女孩幽幽地說：“這個答案很容易想到，生命會死亡，地核會冷卻，太陽會熄滅，宇宙也會熱寂……世間萬物終會滅亡，這就是共性。”

吳邪心底打了個冷顫。

他想得更多一些。

宇宙熱寂是很抽象的，生與死的哲學讨論貫穿文明始終。在現代，像太陽壽命這樣的常識更随便翻本小學生的百科全書都能看到，編劇導演們更是換着法兒描寫世界末日，普通人早就見怪不怪，又怎會讓悶油瓶如此保守秘密？

那一定是很具體的東西，所以悶油瓶才會緘口不言。若是按照夏彌的思路，這個可怕到不能被揭露的“真相”莫非就是世界末日的具體期限，一切終結的時刻？

“世間萬物的共性還有“大統一公式”。”楚子航的話打斷了吳邪的思緒，他以非常學術的口吻繼續介紹：

“理論上，宇宙中所有現象都可以用萬有引力、電磁力、強相互作用力、弱相互作用力這四種作用力來解釋。不少物理學家相信，存在一個簡潔又美妙的公式能夠統一說明這四大基本力，一旦人類獲得了這個公式，就可以借此描述和預測宇宙中的每一件事情。”

他頓了一下，“某種意義上說，人類可以成為全知全能的神。”

路明非不太相信：“可現代科學家都還沒推導出來的東西，古人真能推出來麼……就算門後真是什麼“大統一公式”，那青銅門總不能是某種高等文明的飛行器吧。”

“前面的分析其實可以概括為兩條，門後要麼是世界末日的信息，和能把人變成神的力量。”吳邪話鋒一轉，“其實還有一種可能。”

他說：“我們現在所有的讨論都建立對“終極”字面含義以及哲學或抽象意義的理解，沒有考慮過它在文化、宗教和思想傳統中的意義。”

吳邪臉上流露思索之色，組織着語言說道：“在某些宗教或哲學傳統中，“終極”可能代表超越常規認知的境界，指向某種超越性的存在、智慧或真理。”

“在佛教，這個可以是超越輪回和苦難的境界。那是個體靈魂的涅槃，達到内心平靜和解脫。在道教，可以是順應自然、不執着于功利，達到清靜無為的境界。還有印度教梵我一體的概念，他們深信最終的現實是無限、不可分割的宇宙精神，要達到個體靈魂與宇宙靈魂的合一……”

長篇大論聽得路明非眼睛冒圈圈，不過作為學渣，他倒是很懂什麼時候該“放下”，不理解的就不去理解，突出一個不強求。

他用自己理解的方式總結“所以，也存在這樣的可能，門後的知識或者存在遠遠超過了人類的理解，人類就強行用“萬物的終極”來描述。有點像克蘇魯神話，裡面的神都是不可認知的，知道多了隻會掉SAN。”

什麼克蘇魯……吳邪心底迷惑，在這個時間點，這種亞文化實在太小衆了，導緻吳邪開始懷疑自己當初是不是漏學了什麼。

“可是，如果門後的一切本來就不可認知，那我們還有必要讨論嗎？”路明非疑惑。

楚子航很嚴謹：“世界末日，萬物毀滅或者大統一公式這些都太具體了，這位先生完全可以使用“我看見了末日”“我看見了真理”這樣的描述，但他選擇“萬物的終極”，這是不是指門後是更含糊，更難以形容，更加抽象的事物？”

吳邪沉默着，他其實心亂如麻。

每個人，由于各自的文化背景和觀念，對同樣的事物往往會有不同的視角。

可是陳文錦和悶油瓶，兩個背景不同的人，在不同時間點進入了青銅門，卻不約而同給出了相似的描述。

門後到底有什麼？萬事萬物的結局？事物窮盡的極限？從開始到結束的一切？

或許……陳文錦看到了全部。

他忽然有一種沖動，想要進入那扇大門，親眼見證一切。

車廂内再次陷入了沉默，讨論到這裡其實已無話可說，如果沒有驗證，一切的猜測都隻能停留在紙面上。

讨論的過程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在觀察張起靈，但無論他們抛出什麼樣的假說，這人始終無動于衷，不曾流露絲毫情緒波動，完美屏蔽一切試探。

除去這些一個比一個離奇的猜想，路明非對青銅門的認知其實很樸素。

門就是門，門是空間的出入之處。

張起靈說恺撒在門後迷失，小魔鬼差不多明示他們會在塔木陀遇見恺撒。繼他們通過“門”穿越世界之後，恺撒顯然也通過“門”從長白雪山飛到了赤壁沙漠。

這玩意就是任意門沒跑了，怎麼想都和萬物的終極扯不上邊。或者該說……他們和張起靈真的進的是同一扇青銅門麼？

路明非内心微微一動，靈光閃現，莫非這就是他們和這個世界的人不一樣的地方？

夜色漸濃，公路兩旁的景象愈加荒涼，車輛疾馳，引擎聲隆隆傳出去老遠。

他們接下來需要深入塔裡木盆地的沙漠……漢代這裡分布着西域三十六國，但這些小國要麼毀于戰火，要麼消失于自然災害，西王母國的消失大概也不會超出這些原因。

塔木陀以前是綠洲，現在說不定就是沙漠廢墟，就像塵埋千年的古樓蘭。

路明非想象着一位站在漫天飛沙中茫然吹風的金發壯漢，越想越發愁。

老大啊老大，你可千萬堅持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