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獨行在這無光無聲的虛無之境。
世界仿佛被黑暗徹底吞噬,寂靜得可怕,腳步聲會被腳下的界面吸收,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那是一種極緻的孤獨,時間在這黑暗中顯得漫長而迷離。
他似乎已經走了很久很久,沒有攝入水和食物,卻也不覺得饑渴。讓恺撒不禁聯想到那幾個誤入北京地下尼伯龍根的倒黴蛋,他們被困在循環往複的地鐵線上,不會衰老,不會死去,隻是慢慢變得幹枯……
三萬次心跳之前,恺撒放棄了用言靈探測環境。這個世界像是沒有任何邊界,也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他機械地往前邁步,疲憊感籠罩着他的每一寸肌膚,心裡隻默數心跳。混血種已經放棄思考自己是在沿着一個方向前進,還是不知不覺地在原地繞圈,徒勞地徘徊。
黑暗吞噬着他的所有感知,逐漸侵蝕着心智。恺撒的思緒控制不住地遊離,眼前時而閃現與宿敵危險至極的冷兵器交戰,時而閃現諾諾倚着欄杆突然側過臉朝他微笑的場景……前一秒他在校長辦公室喝下午茶,午後的陽光透過天窗灑在他身上,下一秒,他又出現在母親的葬禮之上,年幼而憤怒的孩子用盡一切手段戲弄大人們。無數記憶片段生滅,情緒像坐過山車一樣起起伏伏。
他很清楚,這是無法控制的生理反應。
人類的感知來自大腦所接收的外部信号。大腦中神經元工作機制精密又混亂。當人長時間處于黑暗無聲的環境,缺乏外部的刺激,神經元可能會自行激活并産生内部信号,使得大腦誤會這是來自外界的信号,在缺少真實刺激的情況下創造出虛假的感知體驗,使人産生幻覺或錯覺。
大腦中某些特定區域還可能因此變得過度活躍,進一步導緻思維混亂與心智不穩定。
混血種因為體質,或許能夠在這種環境中相對長時間地保持鎮定和理智,但時間久了,生理和心理必然會達到崩潰的臨界值。
後果已經隐隐出現了,恺撒感覺自己越來越難以集中精神,幾乎無法連貫地思考。
最要命的是記憶,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記憶逐漸一段段地斷開,變成了零散的片段,而這些片段像是陽光下的雪花一般,正在大片大片地消失。
如果真有幕後黑手,那它确實有理由不現身,隻要等着,這裡的環境就會自然而然地剝奪恺撒一切的抵抗能力。
“想都别想。”恺撒自言自語。
他狀态很差,正是因為虛弱,他心底的怒火反而燃燒得越發旺盛。他的驕傲絕不允許他屈服于一個看不見的敵人。連恺撒自己也沒察覺,之前為了節省體力而關閉的黃金瞳,不知在何時重新亮了起來,随着時間,越發璀璨。
又走了很久很久,恺撒已經不再數心跳。
他甚至對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記憶都漸漸模糊了,隻是内心深處強烈的執拗與孤憤,讓他始終不曾放棄停下腳步。
突然,整個空間都震動起來,恺撒停住腳步,腦海有一瞬間的空白。長時間的孤立與黑暗還是損害了他的認知,他竟然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悠長蒼涼的号角一下子打破了死水一般的寂靜,散發着微光的幽藍霧氣絲絲縷縷地從四面八方湧了出來。大腦艱難地恢複到正常的工作狀态,恺撒環顧四周,遠遠地,他看到了一線亮光,像是微微開啟的門扉。
盡管心底有聲音不停地提醒他務必保持警覺與敏銳,但他完全無視了這個聲音,本能地朝那一線光明所在奔去。
霧氣中,陡然出現了一扇青銅巨門,它打開了一條門縫,就算是這樣,這條門縫也足以容納車輛通過。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混血種本能地釋放的言靈,鐮鼬乘風而起,下一秒他張了張嘴,卻咳出了一口血來。
劇痛在大腦中翻攪,一瞬間,天文數字量級的信息在湧入腦海,無法理解,無法認知。
無形的壓力讓他内髒震動,皮膚毛細血管大量破裂出血,鮮血從眼睛和耳朵滲出。
他看到了……一切。
無數扇門扉,無數個在黑暗中行進的自己,無數的鐮鼬交換信息,告訴他無數種不同的可能性。
就像誤入了更高維度的空間,他所處的世界正在他眼中無限展開。
恺撒無法形容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如果非要說,那就是終極。無限的時間與空間在此交彙,一切的概念,一切的真相,一切的可能性,盡在于此。
他所接受的一切已經遠遠超過了人類的認知能力,恺撒痛苦地抱着頭,意識頃刻間支離破碎。就在這時,青銅巨門徹底打開,一個身影出現在巨門中央。她頭戴冠冕,身着玉衣。身形和巨門相比有些渺小,但給人卻不下于巨門的威嚴感。
女人出現的那一刻,更強的力量壓制了恺撒的言靈,鐮鼬的領域被迫收縮,最後回歸到主人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