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兩道嶙峋的身影糾纏在一起,他們的厮殺暴力至極,全然不顧自身安危,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成為了緻命武器。頑強的生命力令他們反複受傷又愈合,鮮血随着戰鬥紛飛濺落,血雨中夾雜着鱗片和碎骨。張起靈的眼瞳明亮如炬,金色的焰光卻給人寒冷的感覺,眼中充斥着絕對的殺戮意志。
西王母打了一手好牌,張起靈完全被她所控制,新生的龍類以不惜代價的方式近身纏鬥,楚子航防守的同時,還要戒備西王母的進攻。
戰鬥中他失去了“貪婪”,長劍脫手飛出,此時他不得不使用言靈。可燭龍的吟唱需要集中精神,張起靈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于是楚子航轉而選擇自己最熟悉的“君焰”,黑紅的焰流轟然爆炸,數千度的高溫釋放。楚子航眼中閃過了一絲愕然,龍類竟然強行頂着烈焰突進。
他的鱗片燒盡,肌肉碳化,身上披着一層金色的光,仿佛流淌的鋼水。“君焰”的确是極具毀傷性的言靈,但龍類的生命力還要更頑強。焦炭狀的血肉剝離,半個身子都隻剩骨架的龍類抓住了他。到了此時,重傷的龍類已經進入了垂死狀态,血肉修複的速度已經無比緩慢,但龍類隻是需要争取一個機會。
一道光,同時貫穿了兩個人。
西王母取下了青銅樹的樹枝,樹枝在她手中化為長槍,釘入楚子航的心髒。她是個瑕疵必報的角色,最開始楚子航差點把她釘死在青銅樹上,她便回以相同的處刑。
兩道身影以交疊的姿勢從天空中墜落,落點就在恺撒面前不遠處。西王母緊随其後,優雅落下,身姿曼妙輕盈。她走上去,拔出長槍,灼熱的血像噴泉一樣湧出。楚子航還沒有死去,他的心髒依然在試圖再生,西王母用力再次刺出長槍,貫穿心髒!
楚子航伸手試圖抓住長槍,肌肉暴起,這使他渾身傷口血流如注,在地面形成血泊。但他還是太虛弱了,過度的失血削弱了他的力量,西王母輕而易舉在力量對抗中獲勝。長槍透體而出,楚子航和張起靈的身體大部分重疊着,這一槍又一次同時穿透了兩個人,深深釘入地面。
她要殺死楚子航,也要殺死張起靈。
後者能夠完全适應這個世界的環境,當青銅樹的力量徹底耗盡,這裡的規則重新還原。那麼對方就可能活下來甚至脫離控制反殺。
這個可能性很小很小,但并非不存在。西王母以前最擅長的就是把一個微小的可能性放大到無限大,因此更不會留給他人任何威脅自己的機會。尼德霍格都能被自己的造物反噬,她又如何不會吸取教訓?
西王母死死地壓着長槍,楚子航抓着槍身的手漸漸松開,黃金瞳暗淡渙散,生機正在從這具身體離去。他的身體開始變得柔軟,骨骼松懈,覆蓋面部的骨突開始重新隐沒在皮膚之下,露出了一張蒼白英俊的面孔。
恺撒意外,第一個反應是阻止,“吸血鐮”狂暴地飛出。
西王母給他的感覺十分危險,剛開始他完全不敢輕舉妄動,已經準備跑路了。這三個家夥都看不出有太多人類的成分,場面更像是怪物在内讧。可現在戰敗的一方露出了屬于人類的面孔,那麼另一方就是敵人。
按理說他的判斷不該如此武斷,可他偏偏想也不想地發動了攻擊。潛意識中,他已經分出了敵我。
西王母松開手,轉而面向恺撒,鐮鼬群圍着她翩翩起舞,無數隻鐮鼬揮動了風之刃。但她隻是閉上眼睛,體表濺起了無數點火星。恺撒心底一沉,這意味着鐮鼬完全無法突破目标體表的防禦。後者接着睜開眼,氣流于周身形成界面,界面向外推出。這算不上一個言靈,她隻是單純控制了身邊的風元素。但這足夠了,吸血鐮被排斥在外,無法進入。
對方有意放慢了動作,似乎在向他展示他們之間的差距如同天淵。
恺撒一點都不想失态,就算失憶他的驕傲依然寫在潛意識裡。可當面對那雙輝煌璀璨至極的黃金瞳,他腦袋一下一片空白,回過神來是發現自己竟然後退了一步。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怒火一下子從恺撒心中點燃,那是一種完全不講道理的狂怒,極具攻擊性。恺撒試圖保持意志清醒,與那種莫名的意志拉鋸,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眼中的金色正在暴漲。
“又見面了,這是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西王母說。
恺撒愕然,莫名的熟悉感升上心頭,殘缺的畫面在眼前閃現,那似乎是一個女人,她在對自己說着什麼,她的聲音像活着一樣,鑽入他腦海的最深處,陰魂不散,“我們還會再見面,在過去,在未來……”
“你是……西王母!”恺撒咬牙,他想起了那個似夢非夢的世界,那個控制着巨蛇的女王。她和記憶中的女人相貌不同,更與眼前如魔鬼般猙獰的怪物毫不相似。然而抛開外觀,恺撒卻能夠感受到一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相同氣質。
說真的,他有點麻了。在那個夢裡,他比現在還要強。但還是被暴揍了一頓。他已經有點找到夢裡變身的感覺,無非是放棄理智,順應心底升起的那股暴虐的意志。但他不想這麼做,直覺告訴他繼續下去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你所理解的天空與風之王,他曾經用過一個名字,奧西裡斯。”女王并不着急動手,看起來談興正盛。
奧西裡斯,埃及神話中的“豐饒之神”,同時也是埃及人民崇拜的“冥府之王”,恺撒腦海中浮現這樣的信息,沒失憶前的他似乎對于各國神話都如數家珍。但天空與風之王又是什麼?
“我也曾經用過一個名字,伊西斯。我從你的記憶中看到,後來的神話中伊西斯與奧西裡斯被視為夫妻。這是一種誤讀。但在過去,我與奧西裡斯确實有過盟約。”女王走上前來,說着恺撒難以理解的話語。
“混血的龍裔無法戰勝自己的嗜血本性,最終會走向堕落,這是必然,想要觸及光輝就必須要付出代價。但是看看你,你是他們中最具潛力的一個,隻是渾然不自知。多麼完美的煉金術,多麼純淨而穩定的力量,這簡直,簡直太可悲了。”
那張兼具殘暴與威嚴的面孔上流露出深深的譏嘲,西王母語氣森然:“諾頓、耶夢加得被人類斬殺已經夠滑稽可笑了,而奧西裡斯居然創造了你!他甚至分出了自己的權柄…他想做什麼?他想做什麼!”
“你說的這些我完全聽不懂!”危機感應簡直爆表,恺撒不再猶豫,放任那股暴躁的意志淹沒自己。他沒有後退,而是揮刀撲了上去。
撲上去的時候他身形暴漲,瞳孔裂成豎線,黃金瞳中燃起熔岩般的光。西王母輕輕一笑,一道黑影閃過,刀鋒在相撞的瞬間在細長的黑影上留下一道白痕,那是西王母的尾骨!下一秒,她已經鬼魅般地近身,揮動利爪。
這一下本來可以把恺撒開膛破肚,但傳來的卻是金屬般的聲音,利爪在鱗片上摩擦出火星。狄克推多閃電般揮向她的咽喉,西王母轉而探手抓住了恺撒的手腕,用力捏碎了他的腕骨。狄克推多掉落在地面,西王母接着補上一記膝撞,力道排山倒海,勢不可擋。
肋骨斷裂的聲音無比清晰,恺撒身形橫飛,一連撞斷了好幾棵玉樹。他咳出一口血,斷裂的骨骼在劇痛中快速愈合,再生能力幾十上百倍的增強。他的指節爆響,指甲延伸成利爪,關節處出現森白骨刺,蜿蜒如刀鋒。潛藏在血統中的力量正在被喚醒,暗金的鱗片開合,每一筆線條都寫着暴力與美。
西王母從容看着這一幕,她其實在有意激發出恺撒的力量,就好像農場主會讓小牛犢聽音樂和充分運動,為了宰殺時味道更好
疼痛撕扯着神經,恺撒野獸般伏低身軀,下一秒猛地躍起,利爪撕裂空氣。他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利爪抓向西王母的眼睛,西王母矮身閃過,靈活的尾骨纏繞着恺撒的腳踝,用力一拉。恺撒有一瞬間失去平衡,而西王母觑準機會,宛如攻城錘的一拳轟在恺撒背後,把他砸向地面。
骨刺折斷了很多根,西王母的手血花四濺。旋即,一個領域以恺撒為中心展開,超高速的風流切割萬物。
“稍微有一點像樣了,但還不夠。奧西裡斯發怒的時候,曾經掀起席卷半個地球的暴風潮,萬物為之摧折。”西王母淡淡地說。
她看了一眼遠處的青銅樹,肆意生長之下,它的枝葉覆蓋了半個天穹。然而極盛的時候也是凋零的時刻。
不知何時枝葉摩擦的沙沙聲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銅鏽生長的聲音。鏽迹蔓延,裂紋生長,被腐蝕的葉片墜落如雨,銅樹已經變得萬分斑駁…時間不多了。
某種程度上說她算是上了年紀的老人,老人總是懷舊。但她也和所有的龍類一樣,野心根植在骨子裡,該當機立斷的時候絕不會猶豫躊躇。西王母念誦出太古洪荒的語言。言靈領域展開,威勢淩駕萬物。
耶夢加得位格極高,但力量不過是利用青銅樹具現而出,如同空中樓閣。她寄宿的混血後裔依然還在封神之路上攀登,這條路根本看不到盡頭。他與真正青銅與火之王相比遠遠不足,隻是暫時染指了部分權柄。
最适合她恢複的是恺撒,天空與風之王純淨的力量就封存在他的血脈中。在返回故鄉之前,她要盡可能的恢複,才能從容去面對那個在尼德霍格死後面目全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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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子航的意識在深淵中下沉,黑暗平靜深沉。
“你來啦。”夏彌輕輕地說。
楚子航看不見她,這裡上上下下隻有黑暗,他沉默了好一會兒,說:“抱歉……”
他不知道是抱歉自己輸了,還是在抱歉夏彌會和他一起死在這個世界。他們之間夾雜了太多的東西,此時此刻他依然隻有無話可說。
“這種風格可不适合你啊,師兄。”夏彌語氣歎了口氣,“對付這個老妖婆,本來裝死拖時間也是一手好牌,隻是再等下去,你就真的要死啦。”
“暫時借給你了……師兄,好好抓住最後的籌碼哦。”夏彌語焉不詳,聲音漸漸低了。
他感覺有人在自己背後輕輕一推,意識倏然上浮!現實世界的痛楚如潮水回湧,那具似乎已經完全失去生命力的身體,再一次睜開了眼睛,楚子航的瞳孔中燃起微弱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