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長沙時,已經是第二天深夜。
整個城市幾乎都陷入了睡眠,路燈安靜地照亮街道,散發着昏黃的光暈。
酒德麻衣利落地推開車門,像一隻慵懶又警覺的貓,在空曠的城市街頭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杭州距長沙八百多公裡,行程漫長到讓她的骨頭都生出了幾分倦意,沿途的颠簸似乎還殘留在肌肉深處。
來到這個世界最麻煩的事情就是後勤跟不上,酒德麻衣現在連駕照都沒有,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她隻能包了一輛出租車出行。
沒有裝備,沒有落腳點,沒有交通工具,沒有情報支援。從行動的角度來說,任務準備可謂是不周全到了極點,一切實在是太倉促了。
不過她的目标應該同樣不會預料到有人盯上了他們。
一次快進快出的突襲,這是酒德麻衣的預期。
下車地點離目标有兩條街,酒德麻衣漫步而行,步伐不慌不忙,沒有絲毫迷失。她預先看過地圖,街道布局已經了然于心。
一面走,混血種一面留神觀察,将街道實景與心中的地圖實地一一對應。這次行動沒有預先踩點,也沒有規劃撤離路線,對周遭環境的觀察就顯得尤為重要。目标大概率并非精通特種作戰的人物,但小心無大錯。
二十分鐘後,目标已近在眼前,一整條街的店面都已經關門打烊,漆黑一片,沒有燈光。酒德麻衣從中準确鎖定了那間名為鴻鑫的古玩行。
店鋪有三進門面,兩側是巨大的櫥窗,透過櫥窗能夠瞧見店内奢華的裝修。
這是陳皮阿四手下生意最紅火的幾間店鋪之一,每年都能上繳大量利潤。能掌管這家店的,想來多半是陳皮阿四的心腹手下。
酒德麻衣一刻也不打算耽誤,她俯身從綠化帶拾了塊棱角分明小石頭,在手裡掂了掂,驟然發力,手臂化作殘影投擲。
刹那間,小石頭裹挾着淩厲的風聲,宛如出膛子彈,精準無誤地擊中櫥窗。蛛網般的裂紋在玻璃表面綿延,伴随“砰”的一聲巨響,整塊玻璃脫離框架摔落,無數晶瑩的碎片迸濺開來,刺耳的碎裂聲驚破夜空。
混血種如法炮制,另一面櫥窗也慘遭毒手。
不多時,在酒德麻衣化身匿名熱心群衆用路邊電話亭報警後。閃着紅□□的警車很快拉着警笛,在店鋪門口刹車停下。兩位穿着制服的民警下車。
又過了大概十分鐘,一輛大奔火急火燎地開了過來,在刺耳的刹車中急停。一個人拉開車門,從駕駛室跳了下來。眼前的場景讓男人瞬間一愣,緊接着額頭青筋直跳,破口大罵了一句“我草!”
原本氣派的門面,兩邊櫥窗都碎了,門口的監控被打壞,門鎖也被撬了。最離譜的是招牌都掉下來了。
這哪是遭了賊,分明是有人踢館了!
他忍着惱火,上前遞了支煙,警員擺手拒絕,問了他幾句話,确定了身份,不再攔他,跟着他一起走進店鋪。古董店很快亮起了燈,人影在裡面晃動。
又過了半個小時,大概是清點後發現東西沒少,三個人一起出來。男人和民警握手,後者上車,警車很快駛離。
警察一走,男人也不表演禮貌了,怒氣沖天地開始打電話搖人,操着一口本地方言對着手機咆哮,讓手下的小弟趕緊滾過來。
正唾沫橫飛地打着電話,無意中的一瞥讓他血都冷了,背後“刷”地起了一層白毛汗。
就在馬路對面,一間店鋪的櫥窗後面,有個人靜靜地站着,不知道盯了他多久。
再定睛一看,男人松了一口氣,隻道是自己吓自己。那根本不是一個人,隻是一個漆黑輪廓,可能是紙闆或者模特,加上路燈的光照到那邊已經比較微弱,乍一看有點唬人。
大概是因為他突然沒了聲音,手機聽筒那邊傳來幾句問句。男人正要說話,整個人像定在原地一樣,瞳孔驚悚地放大,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那個黑影像人一樣動了!
——他根本不認為那是人,它沒有任何細節,四肢纖長,渾身漆黑如墨,像是一個脫離本體,獨立出來的影子。影子擡起手,不緊不慢敲了敲櫥窗,像是在向他打招呼。
刹那間,男人腦海中一片空白。想喊,喉嚨卻像被堵住;想撒腿狂奔,身體卻動不了一點。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急,砰砰砰砰。
一秒鐘就像有一萬年那麼長,就在男人快要當場暈過去的時候,他忍不住眨了一下眼。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那個黑色的、有着人類外形的東西,憑空消失了,仿佛剛才隻是幻覺。
他僵立在原地,不敢動作,直到一陣窒息感,才發現自己忘記了呼吸。
他不知道是影子動起來還是它突然消失哪一個更讓人毛骨悚然。此時,緊繃的神經稍有松懈,男人隻覺得渾身發軟。雙腿仿佛有千鈞之重,半步也無法挪動。
每一個光線照不到的角落都好像有不明的視線投過來,黑影似乎無處不在。
他愣是硬撐了十幾分鐘,等到小弟們騎着摩托,開着小車趕過來,才腿一軟坐倒在地上。
小弟們看男人狀态不對,有的喊着經理,有的喊着利哥,亂七八糟地湊上來噓寒問暖。還有人嚷嚷着要把那個砸場子的癟三找出來弄死。
吵鬧聲中,黑暗的長街好像沒有那麼陰森冷酷了。
大概是我看錯了,男人這麼想着,他忽視心底質疑的聲音,那個聲音在說“你真的這麼認為?”
利哥定了定神,先給嚷嚷着“把兄弟就叫來”“抄家夥”的兩小弟一人一個大逼兜。
“喊麼子人寶裡寶氣的,曉不曉得現在形勢緊得很,莫搞些七裡八裡的,都跟我低調點做人,曉得不!”
說到這裡,利哥琢磨出不對味來。
兩年嚴打才剛結束沒多久,那些做事毛毛躁躁或者是幹脆飄到沒邊的家夥老早就進監獄或者吃槍子了。有道是物競天擇适者生存,現在還能在這行混的都習慣性保持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