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着呢。”蘇恩曦神色怡然。
裘德考先是沉默,他的探索持續了整個後半生,有太多的東西可以說了。
思考良久,他沒有按照自己經曆的時間順序開講,而是用一個遠在兩千多年前的故事起了頭。
話說戰國時期的魯國,有一個被封為魯殇王的諸侯,他有一枚鬼玺,能夠向地府借陰兵,借此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然而,無論取得了怎樣的權勢與财富,他終究還是一個凡人。
凡人終有一死。
幾十年後,魯殇王的身體已經不堪重負,命如風中殘燭。
越是遠古的時代,人們越是迷信,魯殇王也不能避免。
他害怕死亡,更害怕死後會遭到曾經被他殺死之人的報複。
他向自己的軍師求教。這位軍師是一位十分神秘的人物。他精通風水之術,平日裡以鑄鐵面具遮蔽面容,姑且就用鐵面生來稱呼他。
鐵面生告訴魯殇王,有一種玉俑,可以使人返老還童,長生不老。遵照他的指點,魯殇王秘密盜掘了一個西周皇陵,從墓主人身上奪取了一件玉衣。
過程中他驚訝地發現,墓主人有着一副與其實際年齡完全不符的年輕樣貌。這讓他對鐵面生的話更加深信不疑。
他在鐵面生的指導下穿上玉衣,把自己變成一個玉俑埋藏起來。
他将進行數百年甚至數千年沉睡,在這個過程一次次地蛻皮,越來越年輕,直到某一天醒來,從此獲得新生。
“聽起來有點不靠譜。”蘇恩曦點評。
“我曾經也是這麼想的。”裘德考說着有些惆怅,“隻是當死亡近在咫尺,近到你都能聽見死神的腳步聲,這個時候無論什麼辦法,你都是願意試試的。”
他在說魯殇王,也像是在說他自己。
“魯殇王非常謹慎,他把西周皇陵改造為自己的陵墓。說陵墓不太準确,我想他隻是将那裡視為自己的地下居所,期待有朝一日重返人間。”
他歎了口氣,似乎在遙想千百年前發生的殘忍一幕:“沉睡之前他殺掉了為他修建陵墓的士兵和工匠。鐵面生本該一起被處死,可他技高一籌,假死脫身。并且把這些事情用密碼寫成了手記,記載在帛書上。”
蘇恩曦全然明白了:“這就是你一直在研究的戰國帛書,你也想長生麼?”
“不管你信不信,我一開始并沒有想這麼多。”
說着他也有了些情緒,喝了一口白蘭地,蒼白布滿皺紋的臉龐有了些血色。
“我隻是……着迷了。”
“我用了大半生研究這些帛書,直到現在也不敢說自己了解其中的全部秘密。帛書上的東西已經成為了我的某種執念。”
“根據我所掌握的部分鐵面生的手記,我推測魯殇王到時盜取的西周王陵屬于周穆王,而周穆王的長生術極有可能是西王母所贈。”
“鬼玺也極有可能是西王母贈給周穆王的信物,用來打開她的國度的大門。”
“但這隻是推測,沒有證據,我隻能這樣想方設法地尋找更多的帛書。”
“1983年你去中國與之有關嗎?”蘇恩曦低聲說,她回想着情報資料上的信息。
裘德考點頭:“是的,那個時候距離我獲得第一份帛書已經過了三十年,距離我破解密碼也過去了快十年,這期間我曾嘗試收購,但效果不佳,離解謎還遠遠不夠。”
“于是我組織了一支專業的隊伍,決定對當年發現戰國帛書的墓葬進行再一次探索。”
裘德考突然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渾濁的眼睛中閃過痛苦的光。
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可那個夜晚再想起來,依然是讓他心有餘悸。
他有些苦澀地說:“我太自信了,隊伍由專業的考古學家和探險家組成,但他們完全無法應對墓裡面的詭異情況。你能想象麼,同伴一個個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在你眼前變異成怪物,有時我在夜半驚醒,他們死不瞑目的眼睛仍在看着我。”
蘇恩曦心說您這發家史也看不出來像很有良心的人物,真的會如此内疚麼。
裘德考沒有注意她,全然沉浸在回憶中。
“你可能根本不會相信,造成這一切的隻是一隻小小的蟲子。專業技能與現代科技在這些古老的詭異面前根本毫無意義。”
說着他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感謝主的憐憫,在那個地獄裡,隻有我一個人活着爬了出來,這不是幸運,而是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