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韫知換好衣服,囑咐完雲初讓廚房備上一碗姜棗湯,便徑自朝着暖閣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寒風夾雜着未散盡的雪氣,拂過長廊,絲絲冷意萦繞在臉頰,将她的鼻尖和耳朵吹得通紅。她走在敷了一層薄雪的青磚石上,步伐輕而緩,心緒卻還在因為昨夜的風波上下颠簸着。
昨日,張老夫人才因為任九思的事情申斥過她,雲初又發現了藏在畫後頭的神龛。于情于理,她都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再和任九思有什麼私下的來往。
可這個人身上,實在有太多的謎團。
若不弄清背後的答案,她實在是沒有辦法安心和他處于同一個屋檐下。
不知走了多久,姚韫知終于暖閣門前停下腳步。一個小丫頭正抱着暖爐縮成一團倚在門柱上打盹,聽見腳步聲靠近,忙起身行禮:“夫人。”
姚韫知淡淡掃了那丫頭一眼,臉上沒什麼表情,“這麼冷的天,你怎麼在外頭守着?”
小丫頭怯生生回道:“任公子不讓奴近身伺候,可老夫人又非得讓奴在任公子身邊守着,半步都不能離開。”
姚韫知歎了口氣,溫聲道:“這樣吧,你去廚房瞧瞧任公子的姜棗湯熬好了沒有。若是好了,就替我端過來。”
小丫頭福了福身子,轉身正要走,又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停下腳步,落向她的目光有些遲疑。
姚韫知微微一笑:“放心,老夫人不會知道的。”
那小丫頭這才點了點頭,抱緊懷中暖爐,朝廚房的方向跑去。
暖閣裡頭靜悄悄的,聽不見什麼動靜,也不知道任九思現在醒着還是沒醒。略一遲疑,姚韫知還是推開了門,若無其事地走了進去。
聽見門軸轉動的“咯吱”聲,任九思昏昏沉沉地擡起頭。
他尚在病中,臉色蒼白如紙,額角細密的冷汗尚未幹透。那雙原本沉靜如潭的眼睛此刻因為病痛而染上幾分迷茫,卻在瞥見姚韫知時,短暫地浮現出一絲清明。
“夫人怎麼來了?”
任九思撐着床闆,勉強直起身子準備下床,卻被她擡手制止,“病成這樣,就不必行禮了。”
任九思掩袖咳嗽了兩聲,挑起眉梢道:“夫人原來還是心疼小人的。”
姚韫知對于他這樣張口便來的胡話已然習以為常,此刻也不欲與這樣一個病秧子争辯。她緩緩走到榻前坐下,面無表情地問道:“想明白了嗎?”
“夫人指是什麼?”任九思歪過頭,“若夫人問的是小人對夫人的情意,小人此前早已向夫人言明。”
姚韫知譏諷道:“看來昨天的冷風還沒有将九思公子吹醒啊?”
“若能博夫人一笑,小人不介意再跪一次,”他的嗓音因風寒變得低啞,粗粝得像砂紙打磨過一般,透着幾分欲色,“小人這條命都是夫人的,更遑論這副身子。夫人到時想讓小人怎麼脫,小人就怎麼脫。”
姚韫知沒想到,這個人被這麼折騰了一遭,竟還能跟泥鳅似的,滑溜溜地在她掌心裡左沖右突,一點把柄也捉不到,還白白讓他在口頭上占了便宜。
她氣悶不已,但還是竭力克制住胸中升騰起的怒意,緩緩開口道:“公子這樣嬌弱的身子,怕是再也禁不住風雪了。若是不小心死在了張府,我隻怕是沒法同宜甯公主交代。”
任九思淺笑道:“那小人還要多謝夫人關懷了。”
姚韫知頓了一頓,語氣似是關切,卻又帶着幾分探究,“聽大夫說,九思公子似乎是有些不足之症。說來我也有些好奇,九思公子年紀輕輕,身子怎麼會虧損到這種地步?”
任九思聞言,低頭一哂:“小人自幼孤苦無依,吃百家飯長大,饑一頓飽一頓是常事。後來幸得一位師傅收留,教授小人武藝。一年三百六十日,無論寒暑,每日都要在院中練習六七個時辰的功。奈何小人天資愚鈍,非但沒能學成師傅的本事,反倒弄了一身傷病。到現在,已然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腰也使不上力。稍稍需要一點力氣的活計,小人都做不了。”
他說完仰起頭,調侃道:“若非如此,小人也不會為了生計,跑去給人做面首了。”
這話說得情真意切,可姚韫知神情卻始終淡淡的,顯然是對這套說辭并不盡信。須臾,她款款起身,向着床榻的方向又走近了幾步。
任九思不知她是何意圖,身子不自覺向裡一縮,倒像隻被逼到角落裡的貓。
她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毫不避諱地坐到了他的床沿上,徑自伸手朝他的腰處探去。
任九思來不及反應,身子倏忽一僵,随後掌心的溫度才隔着單薄的衣料緩緩透了過來。
她手上的動作很輕,溫軟得就像一片雲,卻又像是蛛絲結成的網,将他一點一點束縛住,直到他徹底動彈不得。
任九思喉嚨滾了滾,聲音仍舊是低緩的,可語氣不似平日那般無懈可擊,“夫人這是何意?”
“公子腰不好?”姚韫知沒頭沒尾問了一句。
任九思怔忡地望着她。
她唇角微微揚起,指尖順着他的腰線緩緩滑過,而後竟不輕不重地掐了他一把,語帶嘲弄問道:“那公子平日是如何給人做面首的?”
她的聲音像是在酒裡浸過,隻從耳畔輕輕飄過,頭腦便燒得厲害。
意識到她在說什麼,任九思臉上青白交加,一股無名的怒火直沖天靈蓋。他蓦地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掙。
姚韫知毫無防備地跌進了他的懷中。
她顯然是沒想到他真的敢對自己動手,低聲喝道:“任九思!”
随即就要掙脫他的束縛。
見她被自己惹惱了,他唇邊笑意愈深,趁勢一個翻身,将她壓到了身下。
沒有半點憐惜。
姚韫知的衣衫鬓發被扯得散亂,露出了側頸處幾道刺眼的紅痕。那幾點紅色零零星星的,像是飄落在雪地裡的紅梅花瓣。
任九思自然是看見了。
他雖未經曆過人事,卻也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此刻,望着姚韫知用力推開他,含恨怒視着他的模樣,他隻覺得無比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