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光線昏暗,透進來的陽光被厚重的窗紙和挂滿枝頭的雪削弱得極淡。
他頓了頓,又在她耳畔低低笑着:“又或者,夫人更喜歡小人再用力一些?”
“嗯?”
鼻腔中發出一聲悶哼,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姚韫知如何不明白這個人懷着什麼狎昵的心思。
若換了旁的婦人,聽到他在此時此刻說出這樣的話,恐怕早就已經羞得面紅耳赤。可她才不會着了任九思的道,隻若無其事地從他手中抽過衣帶,系成一個雙扣結。
“任九思,”她警告道,“我一會兒要直接回府,你不準跟在我後面,至少要等兩個時辰以後再回去。”
任九思淺笑道:“小人遵命。”
姚韫知繞過屏風就要走,任九思又叫住她:“夫人的舊裙……小人應當如何處置?”
“扔了吧。”
任九思留在後頭,付完那條裙子的銀錢,正準備離開。可才走了幾步,想了想,又掉轉頭同那店小二說道:“将那條舊裙替我包起來吧。”
小二一怔,問道:“郎君需要把那條裙子留在這讓師傅補一補嗎?”
“不用了。”
他拿起包好的衣服,正準備朝鳴玉坊的方向往回趕,肩膀卻冷不防被人從身後拍了一下。
他立刻按住了腰間的匕首,眼底劃過一道寒芒。
“九思,是我。”
聽到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他才稍稍松了口氣。
他站在原處,沒有回頭,“驸馬。”
崔平章低聲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一會兒回一趟公主府,我與妙悟有要事與你相商。”
“好。”
兩人自巷道口分道揚镳。
半個時辰之後,任九思出現在了公主府的後門。
玉漏将人迎了進去,溫聲道:“公子來得正好,公主和驸馬在書房等着您呢。”
任九思邁步進到屋内,見座上的二人俱是一臉凝重,心中隐約猜到了幾分。未等他們先開口,他便主動問道:“可是鳴玉坊那邊出了什麼事?”
宜甯公主道:“青湄沒沉住氣,擅自對魏王那邊了動手。”
任九思回想起樓上傳來的那聲慘叫,臉色陡然一變,“難道是青湄……”
話說了一半,他又搖了搖頭。
不對,他記得從樓上傳來的分明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不會是任青湄。
宜甯公主看出了任九思滿臉的憂慮,歎了口氣道:“青湄沒事,隻是她今日挑撥魏王世子同宣國公的公子岑紹争風吃醋,一時沒有把握好分寸,讓那魏王世子把岑紹打死了。”
聽到是這麼一件事,任九思臉上的波瀾漸漸平息了下去,淡淡回道:“一個纨绔公子哥而已,打死便打死了。”
他又問:“這件事情牽連到青湄了嗎?”
宜甯公主對這其中的内情也不是十分了解,于是望向崔平章。
崔平章解釋道:“說來也巧,我的人今日原本是留在外頭接應你的,可他們等了好半天都沒見到你的人影,反倒撞見魏王世子滿身血污,丢了魂似的往外逃。我偷偷遣了幾個手下擋住他的去路,又讓幾個過路人去報了官。眼下人證物證俱全,是無論如何也賴不掉的。聽鳴玉坊的人說,任姑娘被京兆府傳去做了人證。”
他感慨一聲,“如此,任姑娘也終于是親手報了殺兄之仇了。”
任九思沉默了須臾,卻道:“我心中還是有些不安,總覺得此事不會那麼輕易了結。可惜往後幾日,我都要住在張府,沒法在外頭盯着,還請驸馬和公主替我多多照看青湄,切莫讓她受到此事的波及。”
宜甯公主點了點頭,“這是應當的。”
她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道:“聽平章說,是韫知對你的身份起了疑心,所以才會有今日的試探?”
任九思沒有否認,自嘲道:“許是我的言行舉止太不像一個面首了。”
宜甯公主無奈道:“懷序,其實若在她面前作戲對你而言實在過于辛苦,我可以找個由頭再将你從張府帶回來。查案的事,咱們可以再另外想别的辦法。”
任九思這邊還沒有回話,崔平章就暴躁地接口道:“要我說,搞這麼複雜做什麼。”
他卷起袖管,目光落在任九思晦暗不明的臉上,直截了當地問道:“言懷序,我就問你,你到底算不算個男人?”
宜甯公主皺眉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呢?”
崔平章道:“妙悟,你先别說話,讓他自己說。”
他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任九思,語氣充滿壓迫感,“你既放不下姚韫知,何不直接将她搶回來?憑你這樣的才識樣貌,即便不再是從前那個貴公子,難道還會害怕比不過張允承那個草包嗎?”
宜甯公主聽不下去了,沒好氣道:“你說的倒是輕巧,不管怎麼說,韫知和張允承是明媒正娶的夫妻,你準備讓九思怎麼搶?”
“一碗毒藥把張允承藥死不就得了,”崔平章振振有詞,“他老子造了那麼多的孽,報應在他頭上,也不算是冤枉。”
“崔平章,你能不能不要張口閉口就是這些下三濫的東西?”
眼瞧宜甯公主又動了怒,他馬上乖順地閉上嘴,而後又忍不住嘟囔道:“下三濫怎麼了。”
“公主,驸馬,”任九思望着二人,平靜地開口道,“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同姚韫知之間的關系,我會處理妥當,絕不會讓它有礙我們所謀之事。”
他站起身,又作了一個揖,“若無别的事,小人就先回張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