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偶爾還會夢見自己?
是不是在某個深夜,她也曾翻出這個護身符,輕輕握着,想起那個雨天,他附在她耳邊對她說的那句話——它陪在你身邊,便也就是我陪在你身邊了。
任九思的心跳得飛快,可心底有個聲音冷冷地向他發問:
她究竟是真的放不下自己,還是隻是希望他的冤魂早日投胎轉世,别再糾纏她?
任九思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可笑的瘋子。
這是言懷序死去的第五年。
他卻仍困在執念之中,卑微又執拗地想要找尋一個答案。
任九思指尖輕輕摩挲了一下衣袖。
他定了定神,最終走出了内室。
他走得很快,步伐很穩,像是終于做出了某種決定。
長明燈仍舊燃燒着,護身符靜靜地躺在燈下,紋絲未動。
任九思回到張府,剛踏入院中,便聽見廊下有人竊竊私語。他腳步一頓,隐在暗處聽了一瞬,依稀聽見“老太太”“動手”“世子”幾個字,眉心微微蹙起。
“你們在說什麼?”
他沉聲一問,那幾人頓時噤聲。
一個膽子稍大的小厮猶豫片刻,低聲道:“公子,您還不知吧。今晚老太太突然發怒,不知為何,竟動手打了大人……”
任九思的眸色微變,沉聲道:“現在什麼個情況?”
小厮正要答話,忽然,不遠處的庭院裡,一道纖細的身影出現在燈火熹微處。
姚韫知扶着張允承,緩緩朝雁聲居走去。
她的步子不快,張允承半靠着她,夜色朦胧,将兩人的身影映得極為親密。她微微低着頭,似乎在輕聲說着什麼,張允承側首看着她,眼神專注。
任九思垂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緊。
他壓下所有思緒,邁步跟了上去。
身側的小厮似是猶豫了一瞬,試圖攔他:“公子,這……”
任九思卻未停步,目光沉沉,越過庭院,悄然踏入黑暗之中。
夜風微涼,吹拂着淺淡的花影,他的步子很輕,刻意壓低着呼吸,遠遠地跟在二人身後。
姚韫知和張允承走到雁聲居門前。
她像是正說着什麼,眉眼間帶着淡淡的關切,随後擡手替張允承理了理衣襟。
張允承微微低眸,眸色深沉,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下一刻,他低下頭,蜻蜓點水一般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夜風拂過,院中燈籠微微晃動,昏黃的燭光映在地面,将他們的身影拉得細長交疊。
任九思靜靜站着,竟不覺笑出聲來。
他望着這一幕,胸腔裡的情緒沉沉翻湧。
他忽然意識到——
他今日所有的波動,所有的執念,所有的掙紮,都像極了一個笑話。
姚韫知被吻得怔了怔,良久過後,慢慢推開張允承,雙頰泛紅,聲音微微壓低,“好啦。”
張允承卻像是沒察覺到她的敷衍,依舊帶着慣有的溫和笑意,低聲道:“這裡又沒人,有什麼好羞的?”
姚韫知沒有接話,隻是理了理頭發,眼睑微垂,看不出情緒。
張允承看着她,停頓了一瞬,随即道:“韫知,今晚……謝謝你。”
姚韫知偏頭,眉心微微蹙起,“謝我?”
“我知道,母親今日動手打我時,你是想替我擋那一巴掌的,”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向來要強,最忌有人忤逆她,可你還是在她面前替我說話。”
他笑道:“今日我雖挨了打,卻也很歡喜。我知道,你還是在意我的。”
姚韫知抿了抿唇道:“你我是夫妻,不必這般客氣。”
“那我當真就不客氣了?”
張允承作勢要去抱她。
姚韫知卻道:“你今日别來招惹我了,我實在累得很。”
“那明日?”
“明日再說。”
張允承含笑道:“好。”
姚韫知微微颔首,“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轉身往臨風館走去。
夜色深沉,雪後的空氣透着凜冽的寒意。周遭一片靜谧,唯有腳下的積雪在她每一步踩落時,發出微弱的響動。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姚韫知一怔,正要回頭,腰肢卻被人猝然攬住,整個人被猛地拽進一道溫熱的懷抱裡。
熟悉的氣息瞬間包裹了她,帶着夜風的清冽,也帶着一絲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她尚未掙紮,後頸便被人輕輕扣住,下一瞬那人低頭,狠狠吻住了她。
毫無預兆,甚至帶着一絲咬牙切齒的狠意,仿佛要把今晚所有的憤怒與不甘,盡數發洩在這個吻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