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像是幻聽一般,總覺得自己剛剛那瞬間……
似乎聽到了順循哨的聲音。
尖銳而極具穿破力,如振翅的蜂鳥的尖喙,又似帶着寒光勢不可當的銳利箭頭,劃破了方圓百裡的沉寂空氣,有呼風喚雨之勢,帶了肅殺之感。
隻是一絲尾音,音量極小幾乎未聞。
她轉過頭去想要和邵世岚确認,可見阿岚依然微眯雙眼打坐養神,便也能猜測到她估計什麼也沒聽見了。
申如月垂了眼,低下頭去,重新穩住心神,耐住了剛剛那瞬間的心慌。
或許就是自己這些日子太過緊張,所以才會幻聽罷了,怎會平白無故在這牢中聽到順循哨的聲音。
正想着,心中還是忍不住琢磨,又想會不會再聽到一聲,而她的思緒卻被及時打斷了。
石七帶了點報喜的語氣,在今日早晨,終于和申如月說道:“沈氏,出來候審。”
官府在冊沒有申如月的戶籍名字,于是她便順口說自己忘性大,很小就和家人走散,忘了自己姓甚名誰,故胡謅自己為沈氏女,是家中最小的,幺兒。
-
“沈幺兒,你可知罪?”座上的縣令魏泉一拍醒木,呵道。
申如月剛剛出着地牢,就被直接帶到了縣令的面前,幾天沒換洗,身上髒得很,又加上太久沒見光,一時之間眼睛有些睜不開,便隻能低着頭看地面。
差點忘了,縣令大人問話她必須回答,更差點沒反應過來,這沈幺兒是在叫她自己。
申如月幾天沒怎麼喝水,嗓子已經幹得幾乎要發裂,但此刻還是扯着喉嚨回話道:“回大人的話,小女已經知道錯了。”
聞言,魏泉撫着下巴長髯的手都微微一頓。
倒是沒想過她會這麼痛快的認罪俯首,連一句多餘的為自己辯駁的話都沒說,魏縣令一時間不知道這結果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于是隻能偏過頭,将目光往左邊的座上看去。
這邊申如月還正疑惑着,怎麼縣令大人就突然沒了聲音,擡起頭來一看,好家夥,左邊座上可不是坐了兩個比縣令大爺還要大爺的人物麼。
一個她見着面熟,就是那日揚言要來她家直接将她捉拿到衙門的歐陽府管家王鄣,此刻更是穿着深綠的長襖,腰間還系了塊令牌,看起來人模人樣。
隻是即便如此,他還是要和他上座的那位爺低眉順眼地小聲說話,谄媚道:“瞻公子,這就是偷了您兔子的那女子,沈幺兒,現下她已經認罪了,就憑您處置了。”
原來這就是臭名遠揚的歐陽公子。
申如月在心裡冷笑一聲,而後目光直直地朝他瞪了過去。
隻見座上的人一身紫色綢緞金絲紋飾絨衣,腳蹬及膝褐色貂毛長靴,頸間還圍了一條白狐皮圍脖,一絲不苟,羽冠發梢亦是油光可鑒。
看起來俨然一副纨绔二世祖的模樣。
隻是這人面容雖是無比白淨,看起來像個讀書又知禮的,可眼神卻将心底的醜惡和貪欲展露無疑。
見申如月瞪他,他竟然反而還來了興緻,甩了甩手中的那串珠子寶石,又揚起食指居高臨下地點了點申如月,嬉笑道:“喲,還敢瞪我呢,有點個性。”
申如月隻覺得心裡一陣惡心,遂回過頭來,又看着魏縣令,不卑不亢道:“小女知罪,但大人且容我一番辯駁。我并非有意傷到歐陽公子的白兔,而是素來靠林捕野味為生,也沒見過什麼稀奇的寶貝,所以才有眼不識,誤傷了家養的白兔,是我愚鈍,但我絕無想要侵占他人錢财的主觀惡意!”
魏泉也是知道點她的情況的,查案的時候得知了一些,又因為最近石七總是旁敲側擊,想要在他的耳邊找存在感,便更是有了底細。
但,确實,這事情本就不是什麼大事,他也沒必要為了一個所謂的偷雞摸狗之罪,而為這眼前對他沒什麼利用價值的一個弱女子來脫罪辯解。
這事情不如順了歐陽公子的意思,還能讓他高興,做個順水人情,至少不是什麼會鬧出人命的事情,已經算是很小的事情了,更不至于得罪整個歐陽家。
他還是老神在在地端坐着,又保持沉默,隻将目光在申如月和歐陽瞻的身上,掃來又掃去。
而歐陽瞻聽了申如月說着這麼一長串,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打量着申如月明明沒有任何反抗的辦法,卻依然這樣奮力為自己辯駁,就感覺見到了什麼新奇的玩意。
女子身上已經是在獄中沾了黑污泥,但是一雙漆黑的眸子卻仍舊晶亮有神,迸射出希望的眼神和蓬勃向上的生長力。
這倒讓他感覺非常新鮮。
平時見慣了那些良家婦女,都是養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身上哪裡會有申如月這種深林野草一般的生機?
歐陽瞻來了興緻,早忘了那傳說中自己是多麼多麼寶貝的白兔,要讓人償命的白兔,而是□□着對申如月說道:“小娘子,我瞧你是有幾分血性的,我也知道嘛,你生活不容易,這樣吧,若是你願意跟了我,這些小事都可以一筆勾銷,以後還能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如何?”
我呸!
想到他還倒打一耙陷害邵世岚入獄不得翻身,她心中的憤恨越積越深。
申如月忍着就在嘴邊要脫口而出的髒話,繃緊了臉色,而後又對魏縣令磕了頭,再說道:“還請縣令大人明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