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雲馴獸者,多為通明之人。
若是沒點靈氣又毫無慧根的人,多半是幹不成這事兒的。
申如月自然也覺得,一時腦熱答應了阿葉跟着自己來,說不準還亂了她原本的氣場,反而添倒忙。
他自進了林中之後,就變得更加安靜了,像是擔心着會驚擾到什麼似的,走起路來都是輕悄悄的,比貓爪子落地還要飄。
一會兒他人在她左後方,稍稍不注意,又跑到她的右後方去了,神不知鬼不覺的,等想要找他的時候,再突然出現在面前。
申如月實在忍不了了,壓低了聲音帶了點怒意道:“你!不要在這裡裝神弄鬼了!”
原本注意力就要放在察覺周邊的野物上,現在好了,還得分點心思仔細他又會突然從哪裡冒出來。
就算申如月是個五識敏銳,心思缜密不漏之人,也受不住他這樣折磨。
饒烨臉上難得出現一絲茫然,隻有些無措道:“我沒有。”
他還敢狡辯!
申如月氣不打一出來,本也不是那種收斂的人,隻道:“跟隻貓一樣在這裡晃悠,你是來馴獸的還是來吓唬我的?”
饒烨愣了愣,遂解釋說:“我以為得腳步輕一些,避免驚擾。”
“少俠,這是馴獸,不是獵野雞野兔,這點動靜算不得什麼。若是連這點動靜都能輕易驚走,帶回去一個孬種也作不得用。”
野獸比一般飛禽更機警,他們行走的動靜大約早會被發現。
反倒是申如月比不上猛獸天生眼尖耳利,會很難察覺饒烨的動靜。他内力定然很深,所以步子輕盈。
“如此。”半晌,他像是思考了許久才應着道,“受教。”
但經由申如月這番批評,他走起路來的動靜終于大了許多,沒那麼吓人了。
拖油瓶終于變成了一個擺設跟班,雖然還是說不上有何用處,但申如月心裡平坦不少,連帶着趕路的步子也快了不少。
這條路她之前走的并不多,所以有些陌生。
上次到這邊來的時候還是剛撿到阿葉的那天,那時她琢磨許久的馴獸計劃終于準備邁開第一步,沒想到半路就遇到了這麼個絆腳石,一下子拖住了她。
這麼一耽擱,一下就過去了大半個月。
而馴鷹和平時狩獵也多有不同,山鷹亦有,隻是窩巢在山崖邊上,并非在林子深處。
所以想要在林子間得到一頭蒼梧有力的馴鷹是不太可能的,必然要穿過眼前的這片林子,直到山崖邊上去。
那裡天地廣闊,雖還沒探究一番,但以申如月所學的經驗而言,必然有許多機會。
但,當人的注意力放到遠處的時候,往往就容易忽視了腳下。
“當心!”忽而,一直按照申如月的要求保持着沉默但步子有一定聲響的阿葉,低聲輕呵,又一個箭步上前将她拉退一些。
這時,申如月才偏了頭去看向自己剛剛被他拉開避過的另一邊。
一根荊棘藤蔓緊緊地繞在了一棵粗壯的大樹上,而樹幹和上頭的枝葉也沒有放過,都被藤的細枝環繞着,垂下了許多數不清的絲絲條條,密密麻麻,而且枝尖極細,又爬滿了像絨毛針尖一樣的小刺。若是不仔細看着眼前的這片,很容易被其所暗傷。
申如月剛剛便是一直看着遠處的樹冠景象,估算着自己所處的地理方位,和太陽方位推算,而忽視了眼前的這棵樹,差點被其傷到。
這樹她是知道的,尋常的樟木種,在錦州這一塊的林子裡很是常見,入了秋之後就會見到其結果落種,紫紅色的小果子砸到地上,熟透了還會爆汁一攤,到了深冬,樹葉也不會全部掉幹淨。
隻是這藤蔓的種類,她卻是沒見過的。
畢竟她在蒙州長大,一南一北相去甚遠,所在的林間,無論是地勢還是林中的樹木種類,甚至獵物種類都有很大的不同。
這也是她為什麼過了一年才開始在錦州組建馴獸團的原因。光是在此地安定生存,度過最初那個嚴寒難熬的冬,便已經花上了不少的時間,而後又到了林中馴獸打獵,都需要她再花額外的心思學習。
母親教給她的那些東西總歸有限,幸好她生來就是個愛思考的,還喜歡融會貫通關聯起來,才把錦州這邊的獵獸和森林認了個差不多。
但是這個藤蔓,實在就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就算是用猜,也是很難猜出來的。
低下頭看去,樹根處的粗根四周都纏滿了荊棘的根莖,相互死鎖。看起來既像是積壓着彼此生存空間的競争關系,又像是荊棘寄生于大樹上,可大樹的有些樹枝偏偏又依附了藤蔓,反而生得更好。
倒是難以确定這就是單方面的寄生,倒像是共生,雙方都是得了好處的,才不算隻好了一方,辜負了另一方。
“這是遠藤。”饒烨忽道。
似是看透了她一直探尋求知的目光,而專門為她解答了一句。
申如月聞言轉過頭去,挑了挑眉,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饒烨:“此物常見于大渡江以南的地帶,故而即便是錦州也很是少見,常常以寄生為主,藤蔓生長極為有力,随着生長越茂盛,收力更大,通常被寄生的樹幹會因其緊縮之力而掉皮缺水,直至衰亡。”
申如月有些驚訝地瞧着這遠藤,葉子也是奇形怪狀的,看起來就很不好招惹,倒是沒想到,這麼麻煩,還會直接害了被附着樹木的根基。
隻是這大樟木看起來還好好的,她又不禁問道:“為何它卻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