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順手抄起一旁放着的柴火鉗和柴灰鏟,将灰裡頭煨熟的幾個紅薯全部都鏟出來,不敢用過頭力氣,當心着會把表面戳破進灰。
一邊做着這些,依舊有些心不在焉。手上忙活着,耳朵卻集中着聽腳步去了。
阿葉這輕功,總是用在不該用的時候。他若是有意放輕了步子不讓她聽見,她在怎麼尖着耳朵聽都是察覺不到的,如何是他的對手。
除非她回頭看一眼,隻要偏過頭,便能知道答案。但她還犟着一口氣說什麼都不會主動回頭,顯得她好像很關心他似的。
突然,她的面前就出現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便已經握緊她的手,想要向上提開。
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嘶!”
申如月的指尖已經觸碰到這剛從火堆裡煨出來的滾燙紅薯,那塊挨着的地方不出片刻已經泛紅。饒烨再怎麼眼疾手快這動作也發生在電光石火間,她還是沒回神被燙着了手,已經沒了回旋的餘地。
碰到紅薯的那一刻她尚未反應過來,下一秒才漸漸有了感覺,指尖都覺得要被燙燃了。
她還想搓着指尖碰一碰那塊被燙着的地方是什麼感覺,而饒烨眉頭緊鎖不由分說将她抓緊。一隻手緊握着申如月剛剛被燙到的這隻胳膊,另一隻手從她的腋下穿過。她還沒回神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動作,整個人就已經被他提了起來。
申如月這才意識到他們體型懸殊,這個姿勢和窩在他懷裡沒有區别。想要掙紮,但饒烨已經使了力氣,她根本沒有半分動彈的餘地,隻能任由着他拉着自己往涼水缸那邊走去。
“喂!”她小聲抗議。
哪有他這樣,一直跟在别人身後裝神弄鬼,又突然冒出頭來吓人的!
饒烨的語氣比她更難聽,“你剛剛怎麼想的?剛從火裡煨出來的紅薯,是能直接用手去抓的嗎!”
“這怎麼能怪我!”申如月也來火了,“還不是因為你!”
“我怎麼了?”饒烨氣笑了,“你是不是還要怪我,就是因為我煨了這堆紅薯,才導緻你會來拿它?”
“你!”申如月氣得說不出話來,胸膛起伏很大,頭一次感覺這麼生氣,還是那種莫名的窩火,無論自己心中默念多少遍,都不能自然平靜下來。
在他眼裡,她就是這麼蠻不講理的?
索性如了他的意,她幹脆道:“是,就怪你煨了這攤紅薯。若是你不煨紅薯,我就不會拿紅薯,我就不會燙傷。”
剩餘的紅薯還在柴火堆中焖着,一陣寒風吹過,未完全燃盡的柴火又借了勢,噼裡啪啦起了火星子,刺啦迸射出聲響。
饒烨深吸一口氣,緊抿着唇,沒再出言激化這番言語的戰火。隻緊緊拿着她的手在涼水下反複洗過,确保隻是沾了灰,抽手及時,沒有燙到皮下的肉。
申如月看着他的動作有些出神,憤怒之外,竟忘了把手抽回來。
她掙紮了一下,饒烨反而攥得更緊了。
“别動了。”他沉聲道,尾音帶了絲無可奈何的歎息。
“我自己來!”
她還是将手抽了出去。仔細看了看,确認沒什麼傷口,缸中的水涼得幾近結冰,再泡下去反而要凍傷。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頭也不回地又跑到了柴火邊借火取暖。
留着饒烨還在原地,眉頭緊鎖,心中也很委屈。他知道她是生他的氣了,卻弄不清楚她到底在氣些什麼。
頭一次有這樣無措又無力的感覺,做什麼她都不高興。什麼時候想讓阿月變得開心一點也成了這麼難的事?若她還在煩他抄書的事情,他能幫她多掙些錢早日還清債務,這應該算好事一件才對。
她明明喜歡錢,多掙些錢給她也算是報恩。饒烨計劃着在他離開之前會盡可能地給她多留些銀兩,以後若是還有機會找到她,他的意思是,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那時候再借用他原本身份的手段,幫她掙到更多的錢也好,或者直接給她救命報恩的銀子也好,他都非常樂意。
若是因為他這次沒聽她的話,而私自作了決定……兩個江湖中連真實身份都不知道的人,卻要約束他這麼多,未免掌控欲太強了些。
可他偏偏忽視了一點,他為什麼會如此在意她到底有沒有在生他的氣,還想着要安撫好她的心情。
想這事腦袋都要想冒煙了,打仗布兵都沒費過這樣的心思,還沒個正經的結果,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對不對。
他終于走到她身邊,靠着她,也蹲在了那堆柴火邊。申如月沉默地用柴火鉗撥弄着火堆,不出聲,他想了半天,最終憋出一句:“滾燙的紅薯不能直接用手碰,像這樣,用火鉗拿,就不會被燙傷了。”
申如月:“……”為什麼他明明是求和的語氣,她聽着卻感覺更氣了。
“呵。”她冷笑一聲,“你當我三歲半啊?”
饒烨不明所以:“?”
“這點事情還要你來教?”她将所有的紅薯都完全找了出來,放在一邊的空地上整齊碼好。
饒烨垂眼盯着眼前的地:“……我沒有别的意思。”
申如月肩膀抖了抖,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裝傻,索性把話挑明了說:“我剛剛隻是走神了,不是真的蠢。诶不是,你到底知不知道……!”
說着,她又偏過頭去,正好對上了他向她這邊看來的目光,漆黑的瞳仁裡沒有别的情緒,就那麼靜靜地看着她,等着她的話。
申如月突然又閉了嘴。
消聲片刻,才丢了一句:“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哦。”他悶悶應了一聲,也沒再刨根問底。
他好像有點隐隐懂了,卻不敢現在就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