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如月心底一沉,喉嚨莫名哽咽了一下,甚至有些興奮。
可能是剛剛演得太入戲,她指尖殘留的餘溫還有些發麻,也可能是見到了金子太過激動,她下意識把饒烨的錢當成了自己的錢。
如何不能這樣算,他手中握着的另一個,可是她的荷包!雖然她的荷包裡面定然是沒有金子的。她實際的經濟狀況還處在負債階段。
但既然他說要還錢,他本身又不欠歐陽家的,就隻能是為了她。
果然隻見饒烨數出十顆金瓜子,又将多餘的倒回了黑金色荷包。
再将他掌櫃夫人親手贈與他的墨綠粉蓮荷包拆開,同樣往掌心倒了倒——
倒出了,幾個大大的。
銅闆。
申如月眨了眨眼睛,倒吸一口氣,揉了揉眉心,有些不忍直視。
坐在地上的那群都有些沉默了,僵在那裡,同樣大氣都不敢出。
一直在樓上暗中觀察的阿鵬阿翼也悄悄地邁了步子收回去。本來他倆擔心出意外,但看樣子掌櫃的和掌櫃夫感情好着呢,不勞他們費心。隻是幾日不見而已,小别勝新歡。
就連大胡子剛剛都伸長了脖子,以為還能見到更大的金元寶了。
沒想到确實是見到更大的了,隻不過是大銅闆。
從一堆金瓜子到兩三個快要生鏽的銅闆,差距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饒烨的耳尖動了動,又輕擡了眼皮,衆人的反應他一清二楚,餘光似乎已經看到了申如月頭痛的動作,嘴角不由往上擡了擡。
又伸出指尖再次點了點荷包,這次終于不是銅闆了,好歹掉出了三兩塊碎銀子,雖然仍是不夠看的,但好歹不寒碜了。
把寒碜顯眼的發青銅闆推回到荷包中,他掂了掂手中的金銀加起來的分量,又側過身看向申如月。
她回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饒烨指尖靈巧地飛速轉動了三兩下,還未讓人看清動作,兩枚荷包便都以打上了結封緊,直到遞上來在她眼前,才聽到他說:“還請夫人先替我收着這些。”
申如月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恍惚地收下了,掂量着這些金銀……銅、闆,這分量,才後知後覺這些錢真變成她的了?
而廳中的其他人顯然沒看出這場戲的假作,全然當成了小兩口之間自然的真情流露。
拿了金銀的冷面閻羅也像沾上了人性一般,看上去終于不像之前那樣吓人。饒烨俯下身,半蹲在了王鄣面前。
這癟三見狀,先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兩下,又突然愣住,簡直被自己慫得可恥。
饒烨甚至都沒擡眼看他,隻在他面前冷冷出聲。
“手。”
王鄣縮了縮肩膀,一臉已經被他打服了的表情,生怕饒烨卸了他一條腿之後再卸了他一條胳膊。
而饒烨見他半天沒有反應,已經有些不耐煩,恰巧,申如月一個沒忍住,又在後頭打了個哈欠。
饒烨終于懶得再賞臉,一個擡手直接将王鄣的胳膊拽了過來。他還想反抗,但兩人力氣的差距無異于蜉蝣撼樹。
“這是債錢。上次的,還有這次。”待饒烨手中的金銀已經完全交到了王鄣手上,他還在發愣。
申如月也沒想到他突然還了錢,更不知道他從哪裡得來的這麼多金子。但能還清錢總歸是件好事,她實在不想和歐陽家再糾纏不清。
于是她也半清不白地附和了句:“愣着幹什麼,點點啊。”
王鄣這才反應過來,她們這是要還錢。瞬間又想拿出他債主的氣質再擺架子,但還沒等他挺直腰闆随即又痛彎了腰。
饒烨抓在他手腕處的手還沒有松開,隻是微微收緊了力道,又給他疼得面部扭曲。
接二連三地吃了痛又吃了癟,王鄣就是一身的傲骨都要被痛服氣了,更何況他不是什麼硬骨頭,還沒等饒烨繼續使出剩餘的力道,他便已經點頭哈腰下去,開始老老實實地數錢。
按理說會計和平日經常做買賣的人會最清楚銀兩的重量,能很快地分辨出這重量到底合不合适。王鄣遊手好閑,雖然在歐陽家挂着掌櫃的名頭但實際上屬于甩手掌櫃,記賬什麼的根本不會。
但他好賭,所以很清楚籌碼的輕重,更清楚骰子和骨牌的重量。估摸着他跟羅思遠的交情也是在賭場升華的。
數這點金銀的輕重對他來說非常簡單。又何況有饒烨和申如月這對雌雄雙煞在邊上直勾勾地盯着他,即便手已經抖得厲害,也不能辨别出具體重量,但當着他們的面,隻能說這重量是對的。
“沈掌櫃,”他擡起頭來,又看向饒烨,“還有這位……少俠。銀兩數目都對了。”
申如月自上而下地看着他,冷哼一聲,“王管家可确定了,這兩次的債都在這兒了,錢數當面點清,一旦離了這裡就不負責了。官爺們可都看着呢。”
被突然提及到的大胡子眉毛又跟着抖了抖。
雖不知這到底唱的哪出,但他也是勉強知道這金子欠債的緣由,在他們斷案人的眼中看來,這糾紛并不算天文數字,有他在這兒作見證足矣。
他小幅度地點了點頭,承認了自己證人的身份。找不出什麼理由逼着小夫妻不能提前還錢。
王鄣掌心還抓着銀子,反倒覺得燙手。本來是想搓一搓申如月的威風的,沒想到反而讓他們掌握了主動權。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吃飽了撐的來這一趟不僅是借了羅思遠的由頭,更是因為他是個賭慣了的。
早聽聞新開的賽飛閣裡頭有許多新奇玩意,他自然是想痛快地享受一場的。但申如月之前跟他不對付,又有梁子,為了讓自己玩得爽快一點,所以想先來找麻煩,讓她不得不繼續低頭。
誰知道,麻煩沒找成,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這點金銀他怎麼敢收?
那可是瞻公子親自讨的債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