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如月拍拍手,轉過身。轉眼間,臉上剛還堆着的笑意已經散去,半邊眉毛挑起,俨然換了一副質問的表情。
送走了所有該來的不該來的客人,接下來就該關起門來處理一下家務事了。
而被她這樣盯着的饒烨,依然微微翹着唇,看起來心情不錯,絲毫沒因為馬上要到來的“審判”而心慌。
申如月走回屋内,跨坐在廳中的椅子上,兀自倒了杯茶:“說說吧,怎麼回事?”
“什麼事?”饒烨徐徐邁步到她對面,微笑着問。
申如月瞪了他一眼,“還裝?”
饒烨故作思考狀,摸了摸下巴,一樁樁開始回憶:“不知夫人指的是我冒着大雪入夜出門,跨過半個街肆而來關心你?還是指幫你一挑六放倒這群地痞流氓?還是說,夫人很喜歡我為你準備的這份新年禮物?”
剛開口那第一句申如月還有些感動有些懵,她倒是困意都醒了,忘了時間也忘了來一趟是很辛苦的。第二句就有些吊兒郎當了,直到第三句,“什麼禮物?”
饒烨挑眉:“夫人還清了債務,是不是很高興?”
“……是。”申如月嘴唇動了動,猶豫半分,誠實地點了頭。
“是不是了卻了一樁懸而未決的心事?”
“是。”
“明日是不是小年了?”
“是……”
“如此,便勉強能算一份新年大禮?”
“是……?”申如月頭點到一半,又猛然搖了搖頭,“诶!”
饒烨不惱不愠,依然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她與他對視半晌,率先敗下陣來,垂了頭喃喃道:“不帶這麼糊弄人的,明明知道我說不過你……”
見狀,饒烨也不再開玩笑了,而是正經解釋:“那些金子是今日賣所抄書畫而得,絕對正當,用那些錢還債,夫人絕對放心。”
“我當然知道你掙了錢,大才子。”申如月沒好氣地說。
想到當初她還阻攔過抄書這事,當時莫名冷了一陣,耳尖又不自覺地紅了紅。
她揉了揉臉,還是有些沒想明白,“雖說書中自有黃金屋,但抄書而已,真的能掙到這麼多嗎?”
饒烨聞言看向她,指尖輕點着桌面,忽而嘴角輕揚,眼神中帶了些傲氣。
這抹笑讓人難以捉摸,申如月自然也沒看清背後的意味深長。
隻聽饒烨輕笑道:“普通的抄書确實掙不了這麼多錢,但幸好我仿的是名畫,價值便也随之飛升了。”
申如月眼瞳随之一陣,難以置信道:“這是有罪的!”
“我知道。”他依然漫不經心,“若是為了保護名畫真迹,将我的仿作賣給那些不識畫、不懂收藏、隻為了顯擺的惡霸呢?”
申如月似乎被他說動,猶豫半分,還是堅持道:“這樣終歸是騙了人,不太好……你又怎麼知道賣的是惡霸?”
“賈掌櫃所言。”
“萬一他騙了你?”
“賣給歐陽瞻。”
申如月突然一噎,剛剛那些正義的辯護蕩然無存,隻剩下嘴角那抹壓都壓不下去笑了,“……那可以。”
饒烨見狀,也開始大笑起來。
很少見他這樣痛快笑着,申如月亦是被他感染,而笑得前俯後仰,又不得不壓低聲音,生怕吵到樓上阿鵬阿翼休息。
她輕笑着說:“我便說你是個天才,這話一點都不假!把從歐陽家那裡掙到的錢又還債還回去,可不是絕妙?”
饒烨眉眼含笑:“夫人剛不是還說,這樣騙人不好?”
申如月鎮定擺手,自有了一套新的邏輯:“歐陽家不是人,不能相提并論也。更何況這怎麼能算騙呢?有雲心中有佛自成佛,他們買回去了以為是真的,那就是真的,誰又知道呢?何況我夫君一介才子畫功了得,想來輕易就能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說不定畫得比原作還要入木三分,反倒是他們占了便宜去了!”
饒烨非常客氣地接受了她的誇贊:“夫人所言極是。”
事實上确實如此,他幫忙仿制的畫作一共三幅。能算個買二送一。
其中兩幅是前朝大家之作,這點暫且不議,另外被他試做“贈”的那幅,其實最初賈掌櫃沒想過麻煩他,本來打算直接賣給歐陽府也無可厚非。
隻不過饒烨想着畫起來反正簡單,不如順手仿了,多掙幾個零花錢。還能給阿月多買幾樣新首飾,她也能少辛苦一點。
那畫家是當朝新秀,最近風頭較大而已。
這位當朝畫者饒烨之前在京都就有所耳聞,價格都是後來炒出來的,後期之作進步較大,但前期技巧尚不成熟。許多地方畫得都有問題經不起細看,也就歐陽家這種會完全信了邪,把這畫家的前期稚嫩之作當個寶一樣地在收。
這畫者未出名的時候還曾向饒烨和他的幾位友人自薦,當時也算是有一點提攜之恩。饒烨也是千算萬算沒想到,有一日他還得反過頭來仿他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