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憑我們四人，該如何突圍？”邵世岚與她姐妹連心，先脫口說出了想法。看似是疑問，實則語氣中已經帶了看破超脫的淡然。

邵世涵甚至開始後悔，橫豎都是一死，倒不如剛把歐陽瞻殺了，至少還賺了一個墊背。

饒烨一手持刀，凜凜寒風之中面如雪霜僵凝，另一手已經擡至胸口，似做了極為艱難的決定，探到胸口要取出什麼萬分緊要的東西，表情鄭重得如即将孤注一擲搭上一切。

一枚火铳新号槍已露出寒光一角，可不等他完全抽出此物，耳邊已經先一步傳來利落尖銳的信号聲——

“咻咻——噓——”

申如月來不及細思躊躇，已經拿出了自己的順循哨盡全力吹響。哨聲如利劍般劃破空氣穿雲而過，平地而炸出一聲驚雷，此刻聲音也恍若有形一般漾出陣陣音浪，奔騰于林中，蕩氣回腸。

如風吹過，甚至比風速更快，林中四處便傳來了更為密集的萬獸穿林打葉聲，且這聲音比官兵們坐下的馬蹄更為整齊有序，還不需要人為列隊，隻需這道道哨聲下令，萬獸飛禽軍團便齊齊前來護住。

白虎巢穴位于林前屋邊，自是裡這行人最近，也最快俯首跪在了申如月面前。而後是青龍赤焰兩匹上等馬，平日饒烨與她常騎四處奔走，就在馬圈之中，也立馬飛躍而來。

僅是這一幕便讓他們愕然。平日裡白花花都是溫軟的大貓形象，在申如月面前撒嬌打滾，都讓人忘了它本性是一頭猛獸，戰力驚人，此刻的臣服跪拜雖面朝土地，但又從它背脊中看出一絲淩冽與悲怆。獸亦有靈，仿若已經誓死相随，暗定永生護主的決心。

青龍赤焰兩匹駿馬身子矯健，光見這架勢便知非同尋常，得了哨聲号令也一摒平日溫順恭良的低眉之态，昂首嘶鳴，似誓誓戰功生死相随。

緊接着，灰鷹與海東青盤旋而下，直至眉上高林樹梢。傲立枝頭，鷹喙一齊指向一方，似乎已在她們決定離開之前就為她們探明了奔走的方向。

地上密密麻麻出現了一些小孔，是那些原本還在冬眠這的蟲鼠蛇蜥，一簇簇抱團而起，破土而出。皆是經申如月選種訓練過的預備役，身帶劇毒，一旦被咬上一口都經不起半分掙紮，全然花式姿态，各樣倒地。

饒烨眉頭緊鎖，又随着一聲更賽過一聲的動靜向遠方看去。熟悉的這些種類在他眼中尚不足為奇，接下來的場景才是别開生面。

他不是不知道這片林子之大，但卻猜不透申如月究竟是何時藏了這麼多訓練服從的猛獸軍團于深處。

若說白虎為首，身後突然出現的兩頭褐虎便如忠臣般地緊随在它身後，身量雖不足白虎，也是一巴掌就能拍得死一個小孩的！

更不知錦州此地依山傍水能稱得上一個風景秀麗，溫柔得讓人新生眷戀之處，是如何有豺狼獅豹這樣兇殘的物種。且寒冬臘月凜風之中，依然精神矍铄昂首向前，讓人望而生畏隻想退避三舍。

黑熊本性狡猾，此刻也甘願在隊伍之中靜待主人的指令。更不必說敦厚穩重的大象一對，穩健如山地立在隊伍末端，仿若堅不可摧的城牆，而緊緊圍繞在象足邊那些晶亮白狐，皮毛純淨勝雪。

此景之下，饒烨的手依舊停在了胸口并未收回，但憑他的作戰經驗，對付這些地方小兵，還不需這些豺狼獅豹，僅地面匍匐着的這些蛇獸便足矣絆住它們腳步，給他們争取到足夠的逃生時間。

停頓的指節還按在胸口處的信号火铳上，久久未收回，指節用力到泛白。他垂着眼，起伏的胸膛平了一瞬，似無聲歎息。可他眼神的波動卻顯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靜。

剛才似乎是一個好時機，至少有機會保護她，順勢問她願不願意跟自己走。

但現在面對這樣宏大的獸軍，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無需多問。她早就做好了獨自離開的準備，孑孓一人但并不孤獨，至少還有這群猛獸相伴，普通人絕不可能傷到她分毫，以她的實力，她的馴獸軍團隻會日益壯大。

他猜不出她的目的，可卻清楚她如此辛苦地堅守着這件事，一定有不可割舍的原因，是她一次次堅持下來的根本，在這世上拼殺出一條血路的刃。

“你到底……”久久，邵世涵才突然出聲，想詢問些什麼，卻又被邵世岚一把拉住了手臂。

邵世岚唇線緊繃，她的眼中是含了些許憤怒的，有些不甘，可最終什麼也沒有說，隻化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邵世涵也懂了她的意思，還想說的話最終咽了回去。

她們對申如月幾乎沒有隐瞞，身世家世那些近乎透明。因為報恩，又沒有任何私心地幫她，她們知道她真實身份絕不可能是農家馴獸女這樣簡單。

可她們氣得不是她瞞着她們，她們從來知道哪怕是最要好的姐妹也有秘密。

而是申如月在對險境之時不願意選擇相信她們，共擔風險。

難怪最近申如月到家的時辰一天比一天晚，有時候走不動道，表情不如之前那樣輕松，時而咬牙堅持。

她們還疑惑她獸場的生意怎麼會忙成這樣，現在想來，一定是在獸場換了衣服回來，掩蓋了身上的傷。

所以申如月從來不與她們共浴，她們沒有見過她臉上有傷，隻以為她有些操勞，還想着為她獸場的生計幫忙，不用再那樣勞累。現在想來，全是蒙蔽在上頭的一層霧。

“官府的人來了。”

許久，饒烨放下了手，隻說了這一句話。

申如月定定地看着他，感覺自己心口驟然塌陷下去一大塊。

他什麼都沒說，卻像什麼都說了。

“走吧。”邵世涵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