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嘉一下子睜開眼睛,看清“彌香”是誰後,險些滾下床去。
為什麼沒滾呢……完全是因為,華纾躺的才是外側……
如果是她,孟嘉一定滾得很利索。
華纾把一隻胳膊墊在腦袋下面,捂着嘴打了一個哈欠,笑道:“醒了?”
孟嘉又是一頭汗,自從她昨夜和華纾相遇,沒少驚吓。如今竟能十分自然地理理衣袍,不着痕迹地确認了自己最多衣裳被壓得皺巴了些并沒有寬衣解帶這一事實,一邊還能向對方保持微笑:“酒醉無禮,華兄見笑了。”
“哪裡,昨夜你醉了,恐怕要飲茶唾酒,底下人照顧不周,我想你我舊日也有此例,總是親自照顧放心。因此同榻而眠,你不見怪吧?”華纾也笑着回她,中規中矩地讓人挑不出錯來。
孟嘉隻好接着僵笑:“華兄思慮周全,實在有勞。”心裡默默咆哮——以後再也不能随便跟人喝酒了!!!
華纾指了指領口,悠悠道:“說起來昨夜為兄失儀,還請賢弟莫怪。”
他這一指,孟嘉便将目光順着他的動作下移了些許。
經此一夜,她衣冠還算整齊,華纾就不一樣了,他卸了冠,隻着了一身雪白裡衣,領襟處被攥出了兩道印子,領口不知道是被誰扯了幾下,松松散散地隐約露出大片瑩白肌膚。
再加上華纾那時不時偷瞄她的眼神,和漸漸沉默下來的空氣,饒是孟嘉再遲鈍,也終于察覺有哪裡怪異起來。
昨夜……失儀……
孟嘉的笑徹底在臉上崩開。
她扯的?!
要不是時機不對,孟嘉真想滾下榻去假裝被摔暈了一了百了。
扯衣裳這件事,那是很有些講究。比如她大哥抓孟小四時總是拎住後領便似捏住了命脈,她二姐要抓她必然是攥住衣袖,至于她三哥麼,帶她偷溜去玉影小築聽曲兒時,倒是時常有人撫着襟口湊上前和他罵俏。偶爾被三哥嘴賤激惱,也會扯着領子輕輕晃他幾下,咒他一句“沒良心的!”
素來無愛無恨無仇無怨之人,斷沒有扯人領口的道理。
華纾之于她,說不上仇恨怨怒,那——她素來喜歡華而不實之物,難道人也一樣?!隻是因為華纾美色殊異,所以在她還不甚清明的那部分私心裡,藏了一些對美人的邪念?
孟嘉微微擡手指指他的領口,手指有點兒哆嗦,“這……”
華纾坐起身來,伸出一手整了整襟口,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幾眼,末了歎了口氣,“罷了”。随即翻身下榻,伸手一撈,便将昨夜那套水藍衣袍挽在手上,一邊起身穿衣,一邊笑道:“還沒說彌香是誰,未曾聽聞你娶妻,難道是何處風流下的一個相好?”
雖然明顯是轉移話題以解尴尬,但結合前面的動作,這話怎麼聽怎麼詭異,好像一夜風流後女子盤問男子是否在外面有了别的人。
——打住!
孟嘉移開視線,利索地翻下床榻,丢下一句,“家中侍女,華兄慢慢穿,我且先行。”逃也似出了門去。
華纾束着腰封,目送着對方急三火四快步撞出門去,笑容更深了些。
遊船已靠了岸,兩人梳洗用飯,棄船登岸,同坐了車送她回客店,一番作别,其時華纾約她再會同遊。孟嘉便道:“不瞞兄台,我此來一為遊賞京都繁華盛景,二來也是有些事情湊巧要辦。能和華兄相逢已是緣分,能否再會,實在不敢斷言,望兄恕我不便。”
華纾笑道:“你要辦些什麼事?我在京都還有些人脈,能幫上忙也說不定。”
孟嘉搖搖頭:“多謝好意,此事還需我自己擔待,有緣再會,或許華兄便會明白。”
華纾挑挑一邊眉毛,笑得如同一隻妖精,“好,隻為這個,老天也該安排我們早點再會才是。”
孟嘉笑笑,挑起車簾自下車去了。
她還真是有些事情要辦。
孟嘉回房換了身衣裳,徑直叫了車向城心去。等到了一座朱門緊閉的府邸前,打發了車夫,獨個兒叩響角門。
沒多久,門開了一條縫,一個極老的聲音傳出,“誰呀?”
待到随着問話現出一個灰衣褐帽的老者,孟嘉方向他拱拱手,“老丈可是先右威衛府時澋時大将軍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