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嘉掌不住笑了,唇邊綻出一個嘲諷弧度:“華纾,是你蠢還是我蠢?一個下迷藥的人居然想要被下藥的人信任他!認識你這麼多年,我還是頭一次見識到你還有這一手本事。原來我對你了解如此不足,實在不配對你說信任。”
孟嘉尖刻起來是有一套的。話雖然說到這個份兒上,卻未見得她就真的笃定了華纾一定是受人指使。但要套出一個人的真實目的,激怒是一種很可一試的手段。
華纾突然道:“那你要對誰說信任?”
孟嘉立刻反唇相譏,“說什麼信任!犯了這麼一個大蠢,我還敢相信誰?”
不料華纾卻沉默了。
孟嘉盤算着,信息太少,不知道前路如何,得讓他多說一些,于是道:“你不殺我,要帶我去哪裡?”
華纾抿了抿唇,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神态漸漸放松下來,向着孟嘉遞過一個微笑,“廬州。”
“然後呢?”
“然後——你猜呢?”華纾可見是将她捏得穩當,還有心思挑之逗之。
孟嘉笑道:“然後剝皮剔骨、大卸八塊?”
華纾搖搖頭,輕飄飄道:“我要同你敬告天地、共結鴛盟。”
“……”孟嘉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猛地睜開雙眼,驚駭至極,“你說什麼?!”
“我要和你成親。”
孟嘉:“……我可是個男子。”“男子”二字幾乎是從牙縫裡迸出來的。
華纾心情顯然不錯,他伸出兩指探了探她臉頰,頗似憂郁,卻鳳眼帶笑,“當真是巧,自從上次一别,我才發現,原來自己喜歡的是男子,尤其是……你這般細嫩的男子。”說罷,他忽地兩手握上她一手貼在臉側,“深情”道,“自見卿後,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目見是卿巧笑顧盼,耳聞是卿笑語泠泠,若得卿卿,必然珍之重之,為卿守身如玉,你全了我這份癡心罷!”
啊……!!!!!!!
孟嘉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硬着頭皮結巴道:“可……我……我不是……”
她不是什麼?
不是男人?
不是愛男人的男人?
孟嘉淩亂了。
女扮男裝,被一個好男風的男人綿綿深情死握着小手訴說衷腸,這……
到底是她太年輕,沒見過什麼世面。若是換了幾年後已然是久經世故的孟相,必然會道:“正好,近來府庫窘困,正思借當,若在下殘軀與尊駕真心皆可值得幾錢糧米,煩請回府備得禮單聘書再議。”
此時,她卻隻能恍恍惚惚哭笑不得了。
見她驚吓模樣,華纾失望道:“原來你不喜歡男子。”
什麼叫原來?!!她從來也沒表露過好男風好麼!!!
華纾又道:“對不住……我以為,你和時晙……”
這關時晙什麼事?
孟嘉茫然無措,居然把心裡想的話喃喃地念了出來。
華纾十分受傷,猶豫道:“從前你和時晙……我以為你們……”
她想起來了。
但是她很想沖對方咆哮:那不是我和時晙——那分明是你和時晙好嗎!!!
事情是這樣——
有一回她在梅雪辛處飲了兩杯自釀的素酒,回去時便有些神志不清。原本是華纾睡床她睡榻,不知怎的,那夜偏是她在床上歇了一夜,醒來看時,華纾卻伏在她身前床側。
巧而又巧的是,這幕便在穆如推門的時候,被同窗看見了。
當日比劍時,時晙一木劍把華纾手腕劈紫。彼時館内私閱風月話本之風甚是猖獗,其中有一本書龍陽之癖的詞妙語絕、情意纏綿,最是風行,幾乎人人皆閱。據其所述,非是抵足而眠才是世間難得情意,郎才郎貌旗鼓相當也可成就絕世佳話。
不知道是誰聯系上了時晙和華纾素日行狀,就傳出來了些不大好聽的傳聞。
言說是時晙、華纾素日才貌性情皆是絕配,卻不甚對付,乃是因為有些說不出口的私情,因此情不容于世,由愛生恨,郁結于心。此次時晙行動過激,是為着華纾有意寵慣其他男子,心生醋意。
實則孟嘉隻是他們二人刺激對方的一味佐料。
這味佐料聽到流言,雖是無稽之談,但仍是避一避為好,因此第二日就自請随先生赴他館講學了。
她卻沒有想到,答案揭曉在今日,傳聞竟有五分真。
華纾居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