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孟嘉意識到這一點時,她幾乎有點不知所措了。
餘光瞥見火盆裡快烤糊的栗子,孟嘉蹲下身來,用梅娘方才撥拉過栗子的樹枝把它們一個個地夾起來,在地上堆成一小攤。等栗子熱度不再那麼灼人,又到門口喊梅娘來吃。
梅娘答應着,立刻丢了拾柴的活兒,歡歡喜喜跑進屋來。沒多久,那個小男孩兒也跑了進來,通紅的小手拽着面色不虞的華纾。
梅娘拈起一枚,先遞給孟嘉,“姐姐,你吃!”
其實也沒有多少,冬日少食,這家又不像什麼富裕人家,她沒有必要跟兩個孩子搶吃的。
孟嘉推了回去,溫和一笑,“乖,你吃吧。”
男孩兒也抓起幾個,伸手遞給身後的華纾,一雙眼睛看着他,卻沒有說什麼。
華纾摸了摸他的頭,接過了兩個,“這個夠了,你和妹妹吃吧。”
男孩兒很聽他的話,回頭幫着梅娘剝殼。黑褐色的栗殼被順着刀痕摳開,騰騰的熱氣立刻冒了出來,燙得男孩兒吹了吹指間,又呲牙咧嘴地接着剝,梅娘拍着手格格笑。
孟嘉見了,也是笑。
以前在家裡時,每逢冬日,三哥孟瑛最愛弄這些。遇到下大雪,就在廊下擺好炭爐,架上鐵絲網,大把大把烤花生、栗子、菱角、荸荠……有時也烤肉!新鮮的羊肉、牛肉、鹿肉,撒上細細的鹽花兒,咬一口香嫩鮮美,再配上臘梅浸出的燒酒,實是冬日一大享受。爹娘不愛湊這趣兒,大哥事忙,二姐忙着幫母親料理家務,倒是孟嘉和四哥孟卓愛拉上大哥房裡的小侄兒湊他這局。每每孟小四被孟嘉偕小侄兒慫恿着嘗嘗熟了沒有,剝殼時也是如此挨燙,孟嘉和小侄兒拍手笑他,孟瑛就在一邊飲着溫熱的羊羔酒,但笑不語。
孟嘉想起往事,唇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忽而一隻手伸到她面前,發紅的手指托着兩枚金黃的栗肉。
華纾微微一笑:“想什麼呢?”
孟嘉回過神來,才發現他已經坐在了她身側,遂伸手拈了一顆栗肉放進嘴裡,頂到腮邊,指了指他的手腕,“你手怎麼這麼紅?”
還真不是她刻意轉變話題,她也是一低頭才看見,他的手腕紅得有些不正常。
華纾收回手,又是那副淡淡的模樣,“沒什麼,升子大哥買東西去了,鍋裡炖了雞湯,等他回來,我們就吃飯。”
孟嘉“哦”了一聲,摸了摸腰間和袖袋,把全身上下的銀子湊在一起數了數,約摸有個五兩重,拉過華纾的手,一把擱在他掌中,“升子大哥既然救了我們的命,論理這太薄了,但暫時也就隻有這麼多,你先把這個交給他吧。”
華纾眼睫垂下些許,“都給了他,你怎麼走?”
“再說吧。”孟嘉摸了摸眉毛,餘光瞄他一眼,笑道,“大不了和你借嘛!”
華纾冷笑一聲:“我還真不一定願意借你!”
說罷,起身出了房門。
孟嘉看着他的背影犯嘀咕——他是在生氣嗎?
不應該啊……她對他的态度都有一點近似讨好了,他有什麼好生氣的?
男人心,海底針,瞬息萬變啊……不能深思,太傷腦筋。
吃過晚飯,梅娘和哥哥歲安出面去院子裡堆雪人了,孟嘉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實在是冷,就鑽回屋裡了。
孟嘉搓搓手,放在唇邊哈了兩口熱氣,哆哆嗦嗦地解下外袍搭在床尾,掀開被子。
門外梅娘忽然叫道:“孟姐姐,開門呀!”
“來了!”孟嘉答應着,撈過外袍裹在身上,把衣帶随手一纏,伸手拉開了門。
外頭站着趕上門框高的華纾和剛及他腰間的梅娘。
孟嘉眼光從大的臉上掃到小的臉上,又掃回大的臉上,挑起一邊眉,歪了歪頭,“這是什麼意思?”
華纾沒開口,梅娘卻說話了:“孟姐姐,你不要再生華哥哥的氣了。華哥哥說……床頭吵架床尾和,他要來同你和一和!”
梅娘說完,兩手捂着眼睛,跑向了隔壁另一間屋子。
孟嘉好像被雷劈了,不可置信地看向罪魁禍首:“她還是個孩子——你教她什麼呢?!”
華纾胳膊擋在門上,順着門縫擠了進來,笑意盈盈,“俗語啊!”
孟嘉搖搖頭,她委實是不大懂得,華纾怎麼一會兒冷一會兒熱,一會兒要哭一會兒又笑,跟中了邪似的。
他這一笑,更讓孟嘉覺得他好像是中邪了,跟平時有點兒不大一樣。
沒等孟嘉想好是關門還是不關門,華纾已經回過身來一手環住了她的腰,另一手把門合上了。
他手擱在孟嘉腰上的時候,孟嘉突然一個哆嗦,覺得他手掌扣住的那塊皮肉酥麻發癢起來。她感到很不自在,勉強一笑,想掙開他,嘴裡說道:“有什麼話好生坐着說,别這樣,難受!”
華纾扣住她腰的手卻用了力,趁她掙紮時,又低頭在她耳尖吻了一下,聲音陰沉,比平日多增魅惑,像一隻特擇夜半時分出來吸人精氣的狐妖,恨不得把獵物一口吸幹,他輕輕道:“你也知道難受?”
孟嘉被這輕輕的一吻吓着了。
因為她記得,華纾從沒吻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