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歸途平順,謝天謝地不如來時坎坷。
隻是幾人剛入皇城時,就接到了一個半壞不好的消息——太和長公主病了。守城的人向孟嘉傳令,命她即刻入宮侍疾。
孟嘉急匆匆換了衣裳,帶着姜黃入宮。卻發現宮城守衛看她時似有一種鋼刀刮骨之态,她心裡升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我可以入内了嗎?”
一個郎将模樣的人卻笑道:“孟大人急什麼?入宮的規矩你不知道?為防行刺,入宮是要搜身的!隻不過麼……咱們這兒都是大老爺們兒,也沒遇過像您這樣的情況,要想入宮,恐怕隻能請您将就将就了……”
姜黃跟在她身後,聞言拉下臉了來,想上前一步,被孟嘉攔住了。
這畢竟是宮城,情況未明,不能輕舉妄動。
孟嘉冷笑道:“本官奉長公主殿下的命令入宮,卻從未經過這樣一道規矩。如今殿下在等,本官擔不起抗命的大罪,不如你去請殿下的示下?”
那人道:“那就沒辦法了!請回吧!”
孟嘉在宮門處糾纏了半天,心裡的不安愈發濃厚。
宮門守衛從前向來由金吾衛負責,從沒出現過這樣的岔子。
難道宮裡真出事了?
正在糾纏不休之際,孟嘉眼前一亮,一隻手“啪”地拍在了阻攔孟嘉之人的左腦,将他推在一邊,随即來人擡腳踹了過去,一聲怒喝随之響起:“看好她是誰了?你想死嗎!”
孟嘉忙道:“甘将軍!”
甘春一手拉了她,一手指着那個險些被踹趴在地上的郎将,冷冷道:“宮裡還不是衛鹄那狗東西的天下,别拜錯了主子!”
孟嘉被拉離了宮門,才敢問甘春:“發生什麼事了?宮門守衛換了?”
甘春歎了一口氣,臉色看起來十分煩躁:“不好,我表姐辦生辰宴,結果正趕上衛鹄領兵回京,原本該要解去他的兵權,誰知道宴上的樂人裡出了兩個刺客。衛鹄當着百官的面救了陛下,将兩名刺客當場砍死。定王就以驚駕為由殺了所有樂人和他們的教習師父,并将守宮城的金吾衛暫撤了下去受審,讓衛鹄從他剛帶回的骁騎衛撥出人來暫時看守着宮裡。我表姐在宴上受了驚吓,當夜就發起熱來,病在海平殿有五六天了。她恐怕你在外頭出事,才叫我找了人守在皇城,等你一回京就趕緊叫你先進宮來——你想什麼呢?聽到我說什麼了嗎?”
孟嘉臉色不好,“你說的是骁騎右衛大将軍衛鹄?”
甘春點點頭:“是他,你知道啊?”
孟嘉道:“未曾得見,但跟他小舅子有過一些過節,恐怕不妙。”
甘春疑惑道:“什麼過節?”
說起這個小過節來,就不得不提五六年前一段往事。
當時孟嘉和時晙同随一位蘇先生外出講學,不料在松溪到東宣之間就遇見了難民,先是星星點點,後是條條片片,就像一處細細從高處岩石迸處出的山泉,下面是滴滴拉拉連不起來,越接近源頭就越多。而待他們到了東宣之後,才知道,源頭之外,還有大片河海——東宣的難民幾乎要鋪滿原野,隻待此城一崩,松溪就是下一個東宣。
而造成這個局面的,恰恰就是衛鹄一位愛妾的弟弟,名叫杜銘。
杜銘此人,空随他姐姐長了一副漂亮臉蛋,憑着姐姐的裙帶在衛鹄手下謀了個将軍。當時衛鹄被另一處大戰事纏得脫不了身,顧不上金州和平州交界處的農民起義,就先把杜銘扔了過來,讓他看着辦,回頭好報上朝廷給他加封賞。
誰知道杜銘是個十足的廢物點心,原本靠着手下的人辦事,他在帳中喝喝酒看看舞就能解決的問題,卻被他一辦成了大事。
當時的東宣令名叫朱庚,他是這麼說的:“因着去年遭了饑荒,平州和金州界首的流民起了暴亂。朝廷本也派了人鎮壓,以為不過一月二月便定了的,不打緊。誰知這一仗直拖到年底,那位将軍倒越來越露了怯勢,倒是那起暴亂的流民自正月來連下了餘光、扶谷兩城,聲勢大漲,月初正攻上了寶陸,寶陸借着朝廷旨意的名頭催借了幾次軍糧,可哪還有糧食?”
時晙就問了,“派的是誰?”
“是平虜将軍杜銘。”
時晙冷笑兩聲,語帶譏諷,“我說是誰這麼廢物,原來是他。”
朱庚道:“正是,少君知道?”
“衛将軍的小舅子,靠他妹妹給衛将軍做了二房妾室,跟着混了個将軍名頭,也敢來這兒獨挑大梁,不怕把自己的一身脆骨砸折了。”時晙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視之意,“他那妹夫倒真有兩分本事,已到了這份上朝廷的撤令還沒下來。”
“我們這兒本不是什麼大地方,聽說杜銘将軍一直壓着軍情沒往上報,如今衛将軍正奉命于金州剿賊,等那邊完了到時候來此地撈上一把,仍是大勝而歸。隻是苦了百姓,聽說寶陸饑荒已經極重了,想必少公子在街上也看見了,他們之中多是逃來的,本縣居民也有逃往他縣的,我雖有心籌糧赈災,也隻恐杯水車薪、無濟于事啊!”
杜銘打仗不行,找人背黑鍋可是一把好手。餘光、扶谷兩城縣令皆死于流民之手,留不下半個忠名,雙雙被扣上了通敵的帽子。
東宣令學乖了,抓住時晙死求活求,三天跑八趟,生怕時晙沒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