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你不了解賜婚這回事兒。”甘春歎了一口氣,“皇室賜婚向來如此,指不定上面人頭腦一熱,就把誰跟誰撮合成一對兒了。就算不成也沒什麼舍得舍不得,總歸是到最後要落個門第相當的。再不濟一些……”
甘春目示了一下殿中,低聲道:“我娘那麼着急催着我定親,就是有點兒怕我哪天點兒背,被送了出去。”
“大長公主一片慈母之心。”甘春既然不在意,孟嘉心裡驟然松了口氣,“看來将軍是很能體會的。”
甘春往日是很高興接受将軍名号的,今天卻被針刺了一般,垂目自嘲道:“什麼将軍?他們都覺得,這個‘将軍’不過是表姐哄着我玩兒的,勉強遷就我管幾年親衛府那幫子纨绔子弟,何曾涉過一分險?就算以後史書留名,這個将軍,也不過是後人嘴裡一個笑話罷了。”
她這話說得頹喪,不免勾起孟嘉心裡幾分憂慮。
甘春素日豪爽大度模樣,心裡卻看得明白。隻是身不由己,看得明白又能如何?隻能這麼一天天地,等着自己的終局。
甘春如此,她亦如此。
但眼下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但凡多活一天,有些該做的事,她必須要盡力去做。
孟嘉想了想,握住了甘春的手背,安慰道:“令昭,别灰心,曆來碌碌無為之人如恒河沙數,你我最壞不過其中之一,有何憂怖?何須去管旁人的想法?想做什麼,便坦然盡力去做,不辜負自己也就是了。”
甘春擡眼看向她,快速道:“你當初去嶺南的時候,就是這麼想的?”
孟嘉一愣,想想這麼說也沒錯,遂點了點頭。
甘春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樣兒的!”
這一聲過于興奮,惹得殿前僧人齊齊瞥了過來,見孟嘉和甘春回看過去,忙又低下頭去。
甘春捂住嘴向殿内張望,看沒有驚動殿裡的人才松了口氣,回頭道:“她們得好半天呢,我們不用在這兒幹坐着,走,我們瞧瞧後面去!”
此時果然如甘春前言,除松柏常青,并沒有什麼濃烈景色,柳枝才剛剛發芽,長條披垂,呈現出淺淺的黃綠色。老槐倒是極粗極高,卻又枝幹皆秃,連一絲嫩色也尋不出來。
到得一座觀音亭前,孟嘉對着那丈高的觀音塑像拜了三拜。轉頭瞧見東牆根兒下種了一株老梅,疏密有緻地伸展着虬條,烏黑的枝幹上點綴疏疏落落的粉白花朵。底下土是松的,已經落了不少花瓣。
她向甘春笑道:“這梅花有點兒意思。”
“奇怪,去年來時并沒有聽說這裡有什麼梅花。”甘春說着,随便叫了一個在後面活動的僧人,“你們這花是什麼時候栽的?才開一季?”
“這花是前幾天一位施主所賜,監寺師叔讓栽在這裡的。說算是借花獻佛了。”
僧人說着,竟然偷偷地擡眼瞥了一眼孟嘉。
孟嘉正好和他目光相撞,心中頓生異樣,“帶花挪來的?”
僧人應是,孟嘉和甘春又近前看了一會兒,孟嘉便說走累了,随那僧人入客室喝茶休息。
孟嘉邊喝茶,邊同甘春閑話,時不時問那僧人一些佛法之類,他對答如流,顯見得僧人身份不假。半盞茶過,孟嘉便道:“聽聞貴寺素齋在京中頗負盛名,尤其是一樣酥餅,甜美異常,令人難忘,今天可有?”
僧人雙手合十,垂首道:“已為各位貴人備下。”
“這餅我倒是吃過。”甘春微微皺眉,“甜得膩人,沒吃出哪兒好來。”
孟嘉笑道:“那是你不愛食甜吧?”
人人口味不同,其實孟嘉也不愛吃甜,但她午齋嘗過,就覺得這餅味道還不錯,沒有想象中那麼甜膩。
吃過午齋,便是各人回房休息。孟嘉剛脫去外衣,就聽見敲門聲,她隻好重新穿好,開了門,才見是甘春。
甘春摸摸鼻子,“沒歇吧……我娘想見見你。”
“大長公主?”孟嘉幹笑一下,“這……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甘春也幹笑一下:“可能……是淮南王世子那事兒,她心裡頭不大痛快……放心!我跟你一塊兒去,她不能把你怎麼樣的!”
孟嘉無奈,隻能和甘春同去。甯國大長公主大概也是倦了,正閉着眼睛讓丫頭按肩,聽說她們來了,才睜開雙眼,吩咐叫她們進來。
孟嘉躬身行禮。
甘春率先道:“您要見的人,給您帶來了。”
甯國大長公主掃了一眼孟嘉,淡淡道:“她是比你強得多,難怪給你抓到手的婚事,也能轉落到她頭上。”
孟嘉垂首,未置一言。
“娘!”甘春忙道,“這不關她的事,都跟您說了這門婚事是華纾求的!再說我本來就不想嫁人,您歇歇心,就别為這點兒小事兒費神了!”
“這是小事?”甯國大長公主哼了一聲,“他淮南的人又怎麼樣!我的女兒配不上他?值得他到宮裡去鬧!縱使這門婚事未曾降旨,你知道下頭人會傳出些什麼來?你堂堂郡主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甘春撇撇嘴:“反正我不願意嫁,事兒也已經這樣了,您說什麼也沒用,何必為難她呢?她又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