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君觀坐落于自在山,全山上下大大小小的建築,都屬于這一處皇家道場。
此次祈雨,由太和長公主主行,公祖珛、孟嘉、齊遠随侍,此行輕車簡從,除侍女仆從,隻有兩百金吾衛便裝護衛。
孟嘉和齊遠同乘,齊遠沒有攜仆從同行,自備了一個小包裹,初時不曉得裡頭是什麼。等行到中途,他從那裡摸出了一個油紙包,打開來,笑眯眯地遞給孟嘉。
“棗泥糕!”孟嘉伸手拿了一塊,把剩下的再推回去,“你老想得可真周到!”
“年紀大了,吃得少還不禁餓,備着點兒沒壞處。”齊遠也拿了一塊,嚼得胡子上都是渣子,又示意一邊的姜黃,“丫頭,你吃不吃?”
見後者搖頭,齊遠利索地收了紙包,又取出兩個竹筒,遞給孟嘉一個:“還有我夫人煮的烏梅茶,降溫解暑,纾煩去躁,她聽說你我同行,特地多煮了一份兒。”
孟嘉接過灌了兩口,晃晃竹筒:“尊夫人真是賢惠,您二位伉俪情深,晚輩沾了您的好福氣了。”
齊遠嘿嘿一笑:“這你可說着了,我夫人早年一手好廚藝十裡八鄉是出了名的!要不是老夫與她年少相識,生得也是周正端麗、玉樹臨風……”
孟嘉“撲哧”一笑,竭力壓下唇角:“是……如今可見一斑……”
“可惜啊,這麼多年她跟着我,沒少受苦。”齊遠滿臉惆怅,“也就是這幾年才好過些。”
……孟嘉很懷疑,這個“這幾年”,實際上就是從去年遇見她開始。
齊遠的本職如何不好說,消息是真靈。
銀子總不是白使的,孟嘉因趁機向他問起點君觀來。
“點君觀啊,兩百年前還是個小觀,那山頭也不是它的,因為開國高祖皇帝起事時曾在那兒蔔了一卦,卦言高祖行帝運,自那起,高祖皇帝一路大捷,登基稱帝。當年那座小觀就跟着水漲船高,受了皇封,皇室承高祖遺訓,每代帝王登基之前必要親往點君觀求蔔,以明天意,天意若同意以之為君,才算是有繼位的資格。”
孟嘉覺得這條遺訓十分古怪:“國不可一日無君,臨到登基反而要去求卦,若是蔔不成呢?那不是誤事了?”
“正為此顧慮,後來便改為封太子前由受封的皇子前往,若不成,許是麻煩,但總比皇帝臨登基再去要便宜得多。”
“可有人求蔔不成?”
齊遠搖搖頭:“沒有。”
孟嘉瞧見他意味深長的目光,也明白得八九不離十了。
天命假手于人昭示,人雖蒙不了天,蒙蒙人倒不見得有多難。
不過,她仍然很好奇:“當今陛下并未受封太子,那當年……”
齊遠咳了咳,湊近一點道:“長公主殿下和定王殿下代祈。”
孟嘉也壓低了聲音:“卦象如何?”
齊遠看了看一邊的姜黃,孟嘉也看向一邊的姜黃。
姜黃冷冷道:“我什麼也沒聽見!”
兩人繼續交頭接耳。
“二人各得一簽,定王殿下的簽詩是首七絕,‘吐哺望賢瀝血昭,鶴鳴有日待九臯。從來亡亂逢桀纣,未見湯武兩世消’,這自然是不成了!”
“那長公主自然是代陛下求簽,成了?”
齊遠略略思索,皺眉道:“那倒也——”
馬車忽然頓了一頓,打斷了兩人談話。
孟嘉手裡竹筒的液體晃了晃,濺出一片薄薄的暗紅色在手上,她黑了臉,掀簾道:“怎麼回事?”
馬夫惶恐道:“大人,剛才突然有人倒在路旁,馬兒驟然受驚。”
透窗瞥見路旁果然有人仆倒,攜着包裹,蓬着頭發,衣衫多灰土。孟嘉叫停了車,跳下來向那人過去,解下一旁騎從馬背上的水囊,給那人灌了兩口,拍拍他的臉:“喂!喂!”
齊遠道:“掐掐人中!”
孟嘉依言,掐了兩下,那人果然醒轉,猝然睜眼,一把抓住眼前人,急切幹啞道:“餓!餓!”有氣無力地叫了兩個字,舔舔唇,方覺已濕潤許多,才瞥見孟嘉手裡的水囊,奪過來咕咚咕咚地往下急灌。
“慢點兒!别嗆着!”
話音未落,那人咳嗽個不住,又嗆了許多喝進嘴裡的水出來,他咳得滿臉通紅,猶盯着手裡的水囊。
孟嘉結果齊遠遞過來的紙包,沒急着打開,先對那人道:“這裡面有吃的,隻是不可吃得太急,若噎住了是不好解的。慢慢吃,都是你的,我有幾句話問,邊吃邊答。”
那人眼巴巴地瞅着孟嘉手裡的紙包,急忙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