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

衆目睽睽之下，半大的少年幾步上前，甩袖行禮，動作流暢，自帶世家子弟的貴氣，也沒等少女回話，他又轉向上首兩側的男女，“父親，母親。”

說完，他轉身，面向諸位來賓，叉手執禮，聲音沉穩，“讓諸位久等了。”

衆人連忙起身回禮，又齊齊向獨孤老執禮，“獨孤老安康。”

“安。”獨孤漠微微颔首，做了個請客入席的動作。

一套見禮下來，衆人也收拾好了心中驚愕，說着些讨喜的話，至于心裡怎麼想的，或許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獨孤漠坐在最上首，說了幾句客套話，帶頭舉了一輪酒。

心知自己在場，衆人必然不太自在。

本就是為了讓“獨孤雲逸”打入年輕人的圈子，而舉辦的宴席，他自然不會在這裡礙事。

隻是……

獨孤漠看了一眼非要橫插一腳的李靈月，眼神譏諷。

不過是半道起家的破落戶，還想玩弄規矩，她玩的懂嗎？

獨孤漠随意找了個借口離席，李靈月還想繼續留着，卻被醉醺醺的獨孤旬拉走了。

李靈月有些不放心地回首，見雪兒孤零零地坐在那裡，似有些失魂落魄，李靈月沖自己的心腹一個示意。

嬷嬷恭敬地行了一禮，留了下來。

她自當會保護好小娘子，不讓旁人欺負了去。

李靈月心裡稍安。腰間卻是一緊，身體就被攬住了，橫在腰間的手滾燙用力，呼吸間，酒氣撲來，她有些嫌惡地撇頭，懶得在一個醉漢面前裝什麼情真意切。

回想起臨走時，老頭子眼裡的嘲弄。

李靈月眼裡閃過幾絲陰郁，她知曉自己這一步确實操之過急。

但她就是見不得這冒牌貨，輕而易舉就得到了權勢地位，更恨老頭重男輕女，對雪兒一點也不上心。

若是當初他肯幫忙，修書一份，雪兒也能拜入終南書院，别的不說，江南多才子，又是富奢之地，至少能積攢更多的人脈。

五年前，蠻族入侵北境，長公主挂帥出征，擊敗來敵，自此鎮守北部，芳名遠揚，是個能與蕭家大将軍比肩的人物，乃當世奇女子也。

皇家出身，又是女子，無形之中，也提高了女子的地位，如今男女大防，倒不如她幼時那般嚴苛，女學也悄然升起。

說不定到後頭，女子為官拜相，也是當的。

雪兒生在了一個好的時代，容貌身段都不缺，兼之聰慧伶俐，博聞強記，哪裡比不上男子？缺的隻是一點機遇。

她費盡心思，讓雪兒能結識到地位顯赫的貴女，請夫子教導雪兒琴棋書畫，弓馬騎射，甚至連四書五經六藝，都略有涉及。

隻最後一樣，人脈，便輸在了前頭。

即便雪兒闖出了合州第一才女的名頭，有權有勢的男子，卻也不會放下身段，折節禮士。

縱然偶爾有大獻殷勤的公子哥，也不過是看重了雪兒的容貌才情，想着娶回家當個深宅婦人。

這讓李靈月如何受得，她心有傲氣，自認不輸男子，為何非要在樣樣不如她的男子面前低頭？

男女之間從來都是不平等的，她心裡清楚。

她的一生或許也就這樣了，在獨孤家内宅蹉跎，和那些個無知婦人談論時興的胭脂水粉。

可她的雪兒，應該站在更高的地方。

她不知道雪兒的未來會是怎樣一副光景，但至少，把握自己的命運，不依附男子而過，不作為男子的附庸，傲然地出現在衆人的話語中。

這大概，就是她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結局了。

為了這般結局，她絕不會讓任何人擋了雪兒的道。

無論是嫡出的名頭，還是繼承人的身份，乃至是旁人的關注。

一切，她都不會讓那冒牌貨輕易地得到！

坐在上首的主家離開，衆人倒覺得更不自在了，無他，誰也想不到這獨孤家的小少爺竟如此年幼，本以為至少也是十三四歲，如此結交一番，倒也不算突兀，可一垂髫小兒，該如何是好？

察覺到在場的尴尬氛圍，獨孤雪作為長姐，又是獨孤家的少主子，自然得站出來，“諸位難得相聚一場，以詩會友，豈不妙哉？”

衆人覺得這走向有些怪異，但這畢竟是尋常宴會的交流模式，一衆才子佳人，附和的人也不少。

嗤，附庸風雅。

耳邊仿佛響起誰的冷嘲。

玲珑眨眼，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