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們怎麼想,當學子的是不知道的。
他們隻知道……
“這屋子怎麼如此簡陋,能住人嗎?”
“什麼?八人間,大通鋪?你當小爺我是乞丐?!”
“這什麼東西,好癢,受不了了,我要回家。”
“連書童都不能帶?!真當我們是小和尚來撞鐘啊。”
此起彼伏的叫嚷聲響起,初時是小聲抱怨,人多起來,就成了讨伐了。
有些人猶豫不決,暗中觀望。
有些人默不作聲,隻埋頭收拾着自己的東西。
僅僅是學子入住的事情,就能看出些門道來。
學子們自動自覺就劃分了幾派。
一派是槍頭鳥。
多半是富家少爺,從小錦衣玉食,被家裡人千寵萬寵,缺乏管教約束,沒吃過苦,接受不了落差,屬于高高在上的上等人。
一派是牆頭草。
審時度勢,冷眼旁觀,相對比較圓滑,冷靜,有自己的想法,但又是比較謹慎警惕,輕易不會團結在一塊兒。
一派是踏腳石。
多半出身寒門,沉默寡言,事不關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有着自己的傲骨,吃苦耐勞,有那麼點蔑視權貴,不屑與之為伍的意思。
或許每個人性格、為人處事上有些偏差,但就居住環境這事兒,就差不離能摸清學子們的圈子了。
如無意外,學子們共處一室、又互有隔閡的情況,會一直持續到出師,除非一方低頭,或刻意維持,否則有極大的可能是老死不相往來。
溫知行看在眼裡,平靜的心裡微微泛起波瀾。
出身寒門的他,既無家世,又無根基,想要融入其中,必須要作出抉擇。
他心中微歎,頗有些豔羨地看了一眼置身事外的幾人。
想了想,溫知行還是沒有上前辭行。捋了捋有些發白的博帶,他轉身,到了隔壁竹屋。
方才,他看到了幾個同鄉的熟人。
餘光捕捉到有些眼熟的背影離去,玲珑有些疑惑。
“他走了。”
可是,那人,不是和我們一起的嗎?
少年說話的聲音不大,但他光是杵在那裡,就頗有存在感。
正談及私塾與官學的事,聽到聲音,齊博文話語微頓,或許他自己都沒發現,獨孤雲逸,在他心目中的優先程度,已經很高了。
畢竟是結拜兄弟……
具體表現為,兄弟抛出的話茬,絕不能落在地上。
但有時候,這話是真難接。
齊博文腦子轉了一圈,還是沒能理解這話什麼意思,嘴裡硬是憋出了一個字。
“誰?”
你這沒頭沒尾的,誰知道啊!
還真有人知道。嶽敕若有所思,“獨孤兄,說的溫兄吧。”
對于溫知行做出的選擇,嶽敕也不是很意外。
倒不如說,在獨孤兄一鳴驚人,溫兄開始沉默不語,逐漸落在邊緣的時候,嶽敕就有所猜測了。
“我們是在半山腰遇上的。”
言外之意就是,他們隻是中途遇上,互相報了姓名,不算是一夥的。
這般算是解釋,他們之間的關系為何疏離,溫兄為何沒有前來知會一聲,他又為何沒有出口邀請。
萍水相逢,誰又管得了誰去哪。
本身并不算正牌的官宦子弟,齊博文對于這般暗示,聽得是一知半解。
玲珑更是一點沒聽出來。
但跟心裡隐隐有點自慚形穢的齊博文不同,她非但沒有因為聽不懂,就覺得自己缺乏見識,反而覺得這話有些突兀了。
她隻想知道,那人類怎麼突然走了,并不關心他們是怎麼遇上的。
心裡沒存事,玲珑很快就把這事抛在了腦後,徑直走到了最後一間木屋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出了風頭,還是獨孤這姓氏太響亮,勢單力孤的三人堵在門口,竟也沒人上前交涉。
是以,這破舊的木屋就迎來了三個新的住客。
“啊嘁。”剛踏進門,心智成熟的嶽敕,就粉塵刺激得打了個好幾個噴嚏,眼淚汪汪,捂着鼻子。
“這,我們如何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