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撫司是新設的部門。
錦衣衛因着“素女案”,名揚天下。
然而,錦衣衛的前身,下設十道的情報機構——千戶所,卻是很早就有的,現在不過都并到了鎮撫司管轄。主要處理江湖案子。
如今上下還在磨合階段,因此,賀筵一行追查而來,遇到了不少阻力,其中,就包括了情報不通這事。
暗獄中,貌不驚人的副千戶來回踱步。
火光搖曳。斑駁的牆面上,便就出現了他忽大忽小的陰影,他清了清嗓子,如同茶館的說書人一般,撫掌鎮場。
“卻說那海中蚌珠,圓潤飽滿,晶瑩透亮,打成首飾,大受歡迎,因而價格高漲,江州水師寸功未立,軍饷空缺,是以,就有水兵仗着身手,以身涉險……”
田萬仇娓娓道來,因着這傳聞有些離奇,他記憶猶新,“這是對外的說法。實則,我順着查了下去,發現那訓練水兵的教頭,假借操練水下作戰為由,逼迫士兵下水采珠。”
此時的下水設備還很簡陋,南海采珠者,會用一種錫造的彎環空管——兩頭都是敞口,一端罩住口鼻,另一端探出水面,以此在水下呼吸。
“水兵訓練,卻隻是腰綁細繩,手挂竹籃下水。氣滞力竭前,下水者搖晃繩索,水上之人便會急提引之。”
優質河蚌通常在四五百尺,甚至更深的地方。
因此,想要采珠,就得下潛得極深。
換算過來,約是一百二十米。而自由潛的世界紀錄是一百一十多米。
可想而知,普通人在無潛水設備的情況下,很難達到這樣的深度。
說到這,田萬仇話語微頓,含糊地說道,“江州水師,時常有非戰傷亡。”
細說起來,其中說不定還有些龌龊。
當時,他查到這,就不敢再查下去了。
“後來……”田萬仇朝着東邊的方向拱手,“聖上就下令裁軍,遣返水兵。”
“想來,那于潮汐,便就是因此,離開了水師吧。”
之後,這些小道消息就被壓了下去,若非突然想起,田萬仇都快忘了這麼一件事了,畢竟,江州也是富饒之地,比這還新鮮的事,可太多了。
厲無然卻本能感覺不對,“那蚌珠,賣到何處?”若是為了錢銀,總該有個買賣的渠道,是那教頭自己的想法,假公濟私。還是另有人指使?
目的為何?便是采珠,得了錢銀,對于水師的日常開銷而言,也不過是杯水車薪。若隻是中飽私囊,倒确實是一筆外快。
更奇怪的是,教頭所為,難道,掌管江州水師的提督,還能毫不知情?
那教頭既然能叫水兵冒着性命危險,下海采珠,會不會,他也逼迫士兵做了什麼别的冒險之事?
還有,那些疑似因訓練而亡的士兵,是當真死了,亦或是……金蟬脫殼?
須臾之間,厲無然腦海裡便就轉了幾道,聯想到于家被劫走一事,他總有種似有若無的感覺,置身其中,卻怎麼都無法看透。
厲無然下意識看向統領。
寬大的狐裘,勾勒出男人單薄的身姿,他低垂着眼,緩慢地轉了轉指戒,俊美的臉,淹沒在黑暗之中,半明半暗。
厲無然熟知頭兒習慣,心知對方定是發現了什麼。
回憶起這一路來的艱難險阻,厲無然眉頭緊鎖。
這案子,牽連的人是越來越多了。
玲珑卻是覺得雲裡霧裡的,雖然她不用睡覺,但這個時候,似乎也挺晚了,她摸了摸肚子,感覺今日消耗的有點多,她看着暖融融的火光,又看了看沉默不語的三人。
閑着也是閑着。外人看來聰慧過人的少年眨眼,嘴裡蹦出了兩個字,“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