憩息在樹上的飛鳥聞風喪膽,振翅高飛,卻又被弩箭射了下來。
被一擊斃命的鳥兒砸落在地上,鮮血染紅了翅膀。血珠滴落在特制的腳環之上,又滾落到水窪裡。
身着黑紅錦衣的隊伍,一路疾馳,奔向城中最為奢華的府邸。
餘國有十大世家。地處江州的,便就有兩家,一南一北,稱南胡北吳。
其中的北吳,吳氏,是江州的名門望族,其姓氏起源于炎帝姜姓,封國後裔,因戰亂南下,紮根于江州,細數下來,整個湓城,都是吳氏出資建造。
曆朝曆代,皆有吳氏子弟封侯拜相,頗有底蘊。
鼎盛時期,甚至接連出了五任宰相,身居高位者衆,然而,朝代更疊,繁華如過眼無煙。
因為地處南方,遠離朝廷中心,在仕途上,吳氏走得并不順利,如今,官至高位者,任密州刺史,雖說管轄一方州縣,可到底不比京官得勢。
因而吳氏自新朝以來,素來低調,其名聲,在江浙一帶,卻是甚廣,百姓稱其為吳大善人,每逢天災必施粥,秋冬多病之際,甚至會組織府醫義診。
而如今,百姓們口口稱頌的大善人,家門就被錦衣衛給暴力轟開了。
“砰”的一聲,沉重的木門倒地,身着輕甲的錦衣衛排闼直入,門庭有精兵列陣,弓弩對準了庭院,精鋼所制的箭矢,泛着森冷寒光。
卻有一人,背手獨立于庭院之中,他仰頭望天,一身绫羅綢緞,富貴逼人,腰上挂玉鑲金,看着不像是清貴之家,反倒像是腰纏萬貫的富商。
聽到身後的動靜,他也巍然不動,仿佛那黑沉沉的天,有什麼讓他着迷的東西。
錦衣衛左右排開,走在最末的狐裘男子,顯現出身形,他緩步而來,看着男子的背影,眼裡沒有絲毫波瀾,“吳家主,久等了。”
背對着衆人的男子,這才轉過身來,隻見他相貌端正,儀表堂堂,年近中年,卻自有風流氣質,眼睛亮如星辰,若是換身顯眼些的衣裳,禦馬而行,或許也當得一聲鮮衣怒馬少年時。
但他穿着沉悶的衣裳,于這夜色之中,周遭燈火通明,襯得他如同水中惡鬼,他漫不經心地環顧四周,待看到賀筵身側稍矮的身影時,眼裡閃過一絲疑慮,最後,目光終還是放在了為首的病弱身影上。
“好大的排場啊,鎮撫使大人……”
說着,男人展開雙臂,臉上挂着虛情假意的笑,幾步向前,像是完全看不到錦衣衛們警惕戒備的動作,仿若隻是尋常的朋友登門,作為熱情好客的主人,他自然是要給予一個暖心的擁抱。
隻是這朋友的侍從,脾氣,有些暴躁。
“站住!”
厲無然眉頭一擰,殺氣淩然。
都什麼時候了,這人還看不清形式?竟還敢亂攀交情。
吳家主看着橫擱在胸前的佩刀,自無不可地退了一步,臉上又是假惺惺的笑,“不知賀筵大人,深夜到訪,所為何事啊。”
說着,他誇張地張着手,轉了一圈,“如此陣仗,着實讓在下,摸不着頭腦啊。”
一舉一動,充滿了世家笑裡藏刀、裝腔作勢的做派。
這讓玲珑有了幾分熟悉感,這人,跟老爺爺好像,她數了數時日,一路過來,好像确實很久了,她有點念着獨孤家的美食。
這一想,玲珑就想到了寄出去的家書。
“從這裡到合州,寄信,要多久能到?”
劍拔弩張之間,一道清冽的聲音響起,身着黑紅錦衣的少年扭頭,旁若無人地問道。
田萬仇:……?
突然成了目光的焦點,平平無奇的副千戶滿頭大汗,這聰明人是不是都愛耍老實人玩啊,這又是哪一出啊,能提前打聲招呼嗎?
厲無然雙眼微閃,接話道,“走水路,尋常是一旬,快的話,約莫五天。”
玲珑數了數,信是昨天,嗯唔,如今過了淩晨,那該是前天吧,送信竟然要那麼久嗎?但老爺爺送來的信就很快,她又想到了剛剛路上被射下來的飛鳥。
“用信鴿呢?或許會快一些吧。”
厲無然煞有其事地想了想,“那或許半日就能到了。”
玲珑點頭,“回信都要到了。”說到回信,她想到了替她寄信的侍棋,眉頭一皺。
像是想到了什麼,年輕人偏頭,看了看空蕩蕩的庭院,又看了看已然有些挂不住笑意的男人,他眉頭微蹙,最後,看向了為首的狐裘男子。
“人呢?”
賀筵輕笑出聲,眼裡帶着點亮色,他看着笑容微僵的男人,不急不緩地說道,“獨孤公子的書童,今早走丢了。看這獨孤公子,還急着收信。”
“久聞吳家主,家大業大,神通廣大,可知這人,去哪了呢?”
合州,獨孤氏。
男人眼神一變,他嘴唇微張,卻聽見信鴿盤旋的聲音。
“咕咕。”通體雪白的身影,仿若天邊的亮色,如同當頭一棒。
半晌,他吐氣塌肩,臉上又挂起了假笑。
“……是某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