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幫除了海上劫掠,倒賣贓物,背地裡,也做下九流的勾當。”
下九流,原先指的是闖蕩江湖,從事賤業之人。後來,因為某些行當肮髒猖獗,就變成了蔑稱。
每個朝代,此稱囊括之人,都有細微差别。
在餘國,民間有這樣的說法——
一師(師爺)二衙(衙差)三升秤(中介)、四媒五卒六時妖(拐騙及巫婆)、七盜八竊九娼妓。(1)
其中,以作奸犯科、坑蒙拐騙的行當,最遭百姓痛恨。但不得不說,其中潛藏的利益,卻是巨大的暗海,望之無盡,欲壑難填。
“真真是拔出蘿蔔帶出泥。”田萬仇快被這接連的訊息弄得昏頭轉向,要不他怎麼就是副千戶,上峰就是上峰。
但他也不想再猜了,心中哀歎,這等動腦子的事,還是交給腦子好使的人吧。
面容寡淡的男人嗒然若喪,破瓶子破摔,“諸位大人,下令吧,抓誰?”
三人靜默不語,直屬上官甚至用某種頗為微妙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是個傻子。
男人以頭搶桌。
如今,已然是夜半三更,正是尋常人熟睡之時,除了那煙花之地,城中怕也是萬籁俱寂。
玲珑雖也不困,但被帶到這裡,她心裡還想着課業的事,對了,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看向趴在桌上無聲哀嚎的人類,問道。
“敢問田副千戶,可替在下告假了?”
身姿挺拔的少年禮數周全,說話也是一闆一眼的,就是這話,多少跟陰森森的暗獄有些格格不入。
“啊?”田萬仇迷瞪瞪地看着眼前的世家公子,要氣度有氣度,要智慧有智慧,要膽識有膽識,還有見識。
就是這……“告假?”
玲珑眨眼,“沒有嗎?”
“我課業還未做,明日還有早練。”
她心裡細數了一下今日的行程,發現自己竟然曠課了。
曠課是什麼?
玲珑迷茫了一瞬,又扔到腦後,總之,是件不好的事情。
俊美貴氣的少年郎臉色一正,眉頭微蹙,黑白分明的眼睛幽幽地看着他。
……啊?
田萬仇一下子清醒了,這,他,鎮撫使也沒交代啊,他求助般的眼神,看向低頭喝飲子的上峰。
厲無然将一切盡收眼中。這回,便是他,都看不透統領的安排了,再有能耐,那獨孤小子,也就是個半大的少年,獨孤家的名頭,在外頭,說不定還是個招牌,可在這波詭雲谲的泥潭裡,這層身份又能……
隐隐的亮光,穿透了腦海,仿佛一根絲線,将散亂的珠子,都串了起來。
蓄胡的男子臉色微變,心裡驚愕。
……這江州,怕是要變天了。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視線,賀筵卻也是不急不緩地喝完了杯中的茶飲,他看着尚未長成的修竹,語氣平淡,“如今才想到,莫不是晚了些。”
玲珑不明所以。
“想到就做,從不會晚。”
熬了半宿便也精神奕奕的少年垂手而立,他站姿端正,長身玉立,說的話,也頗有少年意氣。
再次目睹兩人打機鋒的全過程,田萬仇有點麻了,轉不動的腦子,徹底放棄運轉,罷了,他隻管聽命行事就對了。
果然,不消多時,又有數個錦衣衛魚貫而入,身上帶着肅然之氣。
他們單膝下跪,回禀道,“頭兒,人都找到了。”
田萬仇:……?
真就坐到半宿的男子站了起來,狐裘輕揚,他手掌微擡,銅戒折射出隐隐的光亮,“走。”
玲珑下意識要跟上。
卻見眉目素淡的男子腳步微頓,側目看來,火光倒映在那雙情緒淺淡的眼中,他眼睑下垂。
“往後,就不是你該摻合的事了。”
玲珑又豈是三言兩語就能被勸退的。
更何況……
俊美的少年眉眼輕揚,微壓的眼尾帶着晦暗的陰鸷之色,“我既來了,便就要徹底解決事端。”
四目相對,盡顯鋒芒。
賀筵輕笑出聲,眼裡卻是平波無瀾,“給他一身常服。”
夜裡,街道上寂靜無聲,突然,一雙雙靴子,踏過水窪,濺起一片泥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