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轉眼又快到旬試的時日。
雨稀稀拉拉地下着,連着幾天,江州陰雨連綿,潮濕難耐。
書院裡仿佛也被雨水浸濕,氣氛沉悶古怪。
玲珑隻覺得,路上談論學問的人少了,遇到奇怪的人越來越多了。
先前和她有過嫌隙的同窗們,莫名其妙就向她賠禮道歉,甚至送了很多紙筆硯墨,她不收,對方就哭喪着臉,說是請她大人不計小人過……
“何過?”
一般有什麼仇怨,不高興的,她當場就報了。至于被夫子責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玲珑不覺得脆弱的人類能威脅到她,更何況,他們又沒有搶她吃的。
可不知為何,她這麼一問,他們更害怕了,非要等她收了一堆東西,方才松了一口氣。
真奇怪。
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了孟氏兄妹身上,尤其是孟蘭達,先前就有人因着她女子的身份,大肆嘲笑,盡數輕蔑,便是被套麻袋,挨了一頓打,也沒有收斂,依然背後蛐蛐。
如今,家世一顯露,她倒是成了香馍馍,甚至有些歪心思的,還想着引誘她更進一步,仿佛挂上了家世背景,她就一舉成了旁人晉升的捷徑。
前倨後恭的作态,着實讓人望之生厭。
可孟蘭達也不是不谙世事的人,自然知道,其後少不了家中長者的耳提面令,看着一張張虛僞僵硬的笑臉,她也有些道不明的感悟。
易地而處,若是她遇到了身份更加尊貴的達官貴胄,是否也有底氣不卑不亢,昂首無懼?
人有憂懼,必折脊骨。
這就是權勢。
亦是孟蘭達在此,學到的第一個人生至理。
齊博文和嶽敕,都看得清楚,原先,衆人都是各家族的天之驕子,自負才華,自然驕傲放縱。目高于頂,卻也知道權勢的重要,因為他們本就是權勢的受益者。
可權勢究竟為何物,衆人也是一知半解。
如今,這謀逆案,卻是徹底撕開了面上那層紗,靠的近了,方知飓風之威,狂風之勁。
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不外如是。
看得明白了,清楚了,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心,終于知道怕了。
時人畏威,不畏德,亦是如此。
如此浮躁的氣氛,夫子們自然也看在眼裡,私下也多有讨論,小部分人有所擔憂,但大部分人,卻覺得這是好事。
榮華易逝,安身立命,終究還是要靠自己。
經此一事,衆人也有了些緊迫感,年少輕狂的學子們,卻也能靜下心來,鑽研學問。
向學的氛圍倒是比先前濃厚了許多,卻是多了幾分功利之心,回不去從前了。
出了這番變故,有些人也念不下去了。
學堂上倒是空了許多位置,誰也沒想到,隻是短短幾日,便就物是人非。
數日後,當聖旨到達遠在合州的獨孤家時。
總是灰蒙蒙的天,竟也放晴了。
送走欽差,獨孤漠看了兩眼聖旨。
獨孤雲逸少年才俊,在吳氏謀逆案中,盡心竭力,功不可沒。今特許獨孤氏,入國子監進學。
依然耳聰目明的老者收起聖旨,淡然一笑。
……獨孤氏。
皇帝小兒,又在玩心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