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小鬼們談之色變的男人笨拙得超乎你的想象。
兩分鐘後,他終于撲滅險些讓他自焚的火,其間還不可思議地憑空滑了一跤,隻差毫厘就要被半截鋼筋戳個對穿。
慘不忍睹,難怪隻能打孩子了,你想。
男人自己卻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若無其事地爬起身,目測接近三米的身高讓他近乎頂天立地,但在你眼裡,那筆直修長的雙腿配上毛茸茸的羽毛大衣,使他更像一棵會走路的聖誕樹。
妝點着滿身紅心。
連名字都是心心的男人走到你跟前,居高臨下地俯視你。
你現在隻是個不足他腿長的小豆丁,努力仰望才能看清他逆光的臉,他陰郁的臉孔看起來和傳言裡一樣可怕,但你并不害怕。
流星街人多少有點人格缺陷,你天生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害怕”,何況他連念能力者都不是,對你來說不具備半點威脅。
你隻是有些奇怪,你們已經離得這樣近,他卻依然安靜得就像一道幻影,甚至聽不見心跳和呼吸。
“這裡就是堂吉诃德家族嗎?”
你問道,不知為何想要聽聽他的聲音。
男人沒有如你所願,藏在墨鏡之後的眼神驟然兇狠起來,延伸到耳際的猩紅唇彩生造出浮誇的笑容,唇角真實的弧度卻截然相反。
就像一個失敗的小醜,不會帶給任何人快樂,包括他自己。
将他的反應當作默認,你接着問:“你知道哪裡可以洗澡嗎?”
男人已經準備動手打你了,聽到這個問題便是一愣,面具一樣的墨鏡和油彩将他的神色情緒完美掩蓋,你感到有視線悄悄掃過你血迹斑斑的衣物和髒污不堪的赤腳。
你死前穿着白衣,皮膚恰好也很白,因此盡管你不是一個流浪兒,身上的血迹也隻是源于一場勢均力敵的厮殺而非單方面的暴力迫害,你的形象映在不知情的人眼裡也确實有點可憐。
男人重新點上一根煙,呼出一團随風逸散的白霧,最終什麼也沒做,轉身走開了。
你跟上這個過分沉默的男人,不顧他的沉默究竟是無聲的示意,抑或隻是單純的不想理你。
在垃圾環繞的地方保持幹淨不是憑本事就能做到的事,男人雖然笨手笨腳,看起來卻十分整潔,讓你确定這裡能夠滿足你的需要。
隻是擅自闖入一個“家族”的地盤無異于挑釁,你曾經和□□打過一點交道,對他們那些成文不成文的規矩略有所知,此時便不想過于目中無人。
堂吉诃德家族的據點設立在垃圾處理廠裡,而處理廠則毗鄰大海,不遠處就是彎折的海岸線,海水拍擊在岸上翻滾着飽受污染的渾濁浪花,鹹濕海風與垃圾腐臭結合成有别于流星街的獨特風味。
你第一次見到這樣不講究的黑手黨。
前頭的男人身高腿長,走得隻剩下模糊的背影,但他腳下這條路隻有一個終點,所以你順利地走進了堂吉诃德家。
簡陋的大門後面沒有刀槍林立,隻有用倉庫改造的同樣簡陋的大廳。
一大一小兩個孩子飛快地跑到門口,大喊道:“柯拉松回來啦!”
以紅心為名的男人腳步不停,路過他們時平等地給了他們一人一拳作為回應,肥胖的大男孩就地躺倒,瘦弱的小女孩則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向你落下。
你移開一步,看着她砸在水泥地上。
由此可見,傳言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柯拉松對這兩個孩子确實沒留手。
就像随手揮開了兩個擋路的垃圾,柯拉松徑直走向擺在大廳裡的沙發。
沙發有兩張,一張主位,一張側位,體積都異常誇張。
柯拉松向後一倒,把自己砸進側位的沙發裡,沙發同時發出不堪重負的呻丨丨吟,而後再沒有其他聲音。
他依然沉默着,依然抽着煙。
依然在墨鏡之後看着一個誰也看不見、誰都不在乎的遠方。
落在你腳邊的小女孩利落地爬起身,扶正頭頂歪掉的蝴蝶結,拍了拍沾上塵土的裙擺。
她比現在的你還小上幾歲,除了臉頰新添的紅腫外身上還有累累傷痕,顯然都是柯拉松的傑作。
女孩已經習慣被柯拉松如此對待,臉色沒有半點變化,看到你後還能揚起快樂的笑容,大聲問道:“你是誰?你也想加入家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