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這首詩表達了堅守高潔品質的決心,同時展示了性烈如火的本質,堅決不為阿堵物低頭。
賀雲昭将手裡那塊布料随手一扔,她就立在那裡,衣衫不算整潔,衣擺處還被撕掉一塊,看上去既狼狽又落魄,同國公大人的華貴衣物一比是那樣的不值一提。
可她的神情是那樣的譏诮,眼神是那樣的傲慢,纖細白皙的脖頸仿佛能看清裡面鮮紅的滾燙熱血。
寫下第一個字已經漸漸揮發模糊起來。
她的身姿不算挺直,死裡逃生的恐懼與被權勢壓制的憤怒都随着詩句宣洩而出,得到了釋放渠道的她此刻才暢快大笑!
她猶如凜然不可侵犯的神像,撕碎的衣衫是她的戰袍,木闆上以酒水書寫的字迹是她的寶劍,她隻消站在這,就足夠了!
賀雲昭眼神對準裴尚玄,“理國公,在下恭候!”
還未被朝堂污染的讀書人有滿腔熱血,既見了這首詩,如何能不憤慨,既憤慨如何能不站出來!
賀雲昭話音剛落已經有不少人一振衣袖,大步上前,怒視裴尚玄,“陸某與賀公子一同恭候!”
“王某恭候!”
“楊某恭候!”
“金某恭候!”
“羅某恭候!”
一聲聲怒吼聲中賀雲昭擡起下巴,譏诮的看着這裴尚玄。
你不是要以勢壓人嗎?現在看看到底是誰更有勢!
靜默在一旁的蕭長風注視着神像一般的賀雲昭。
這種勇氣,這種熱烈火的氣概令他心神一震,眸色一凝。
袖口悄無聲息滑出一把短刀,他警惕的盯着裴尚玄,以防他悍然出手。
裴尚玄人品臭爛,但到底是武将,對付賀雲昭這樣的讀書人,動起手來還真是不好防備。
蕭長沣此刻已下定決心,若是裴尚玄怒而上前,他必要将此人斬殺于此。
至于官府責罰,他全不在乎,若能為賀雲昭為義氣而死,他心甘情願!
就在這敏銳的時刻,他看到趴在地上的馮擎手臂悄悄抽動了一下。
嗯?這人不是暈過去了嗎?
蕭長沣下意識看向賀雲昭,可惜人群激憤聲音如潮,他的疑問沒能傳達到賀雲昭耳朵裡。
裴尚玄不是蠢人,他能在父親去世後掌握京都大營固然有父親的蔭蔽和當今的信任,但他本人也是心思敏捷的。
不過嘛,武将的心思敏捷和文官的才智還是有所差距的。
裴尚玄輸就輸在念書不夠多,他知道賀雲昭寫的詩是什麼意思,也感受到了其中激烈的情緒,但他貧瘠的文學素養不足以讓他判斷出這是一首厲害的詩。
這首詩字字如刀,隻要今日他不把所有人殺死在這裡,這首詩就必然會傳出去,一傳出去,隻要是祭過先師聖人的讀書人都會唾棄他攻擊他。
若裴尚玄現在立刻将馮荔扼死再将馮擎交給賀雲昭處置,再表演的好一些,痛哭自己被妾室蒙蔽竟然沒有管好她讓她幫着馮擎害人。
他隻要擺出幡然醒悟的姿态,以他的出身,以他的權勢,全身而退也不是沒有可能。
隻是差了一點點,就是這微妙的一點點……
于是他在衆人怒視中吩咐下人将馮荔和馮擎帶走了。
賀雲昭冷嗤一聲,她剛才看的分明。
這馮荔和裴尚玄分明有古怪,裴尚玄怒的不是因為愛妾痛哭,他分明是怒在賀雲昭下了他的臉面,挑戰了他的尊嚴與權勢。
救命恩人?
她睫翼輕顫,心中暗自思索。
裴尚玄可不是什麼寒門出身,他父親就是上一任理國公,掌握京都大營,中間十幾年大營易主,到了裴尚玄才重新拿回了京都大營。
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一個身手不一定多好但肯定上房不費勁的将軍,他什麼時候是需要一個閨閣小姐去救的。
此事恐怕另有玄機。
至于真愛這種可能,賀雲昭倒吸一口冷氣,“嘶!”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馮荔雖美貌但也不過是中上之姿,臉上一道可怖的疤痕更顯十分詭異。
她托了一下鼻梁下方不存在的眼鏡,眼中閃過一道詭異的光。
新幾子哇一醋墨黑托子!(真相隻有一個!)
裴尚玄出生後父母嫌他腦袋大看起來是個癡呆把他扔到糞池裡,路過的馮荔可憐他把他抱出來了!
“嘻嘻”
賀雲昭笑的很快樂,她眼看着這堆人狼狽的撤走。
“師叔...”蕭長沣上前一步,他蹙眉懷疑道:“師叔,方才馮擎似乎是裝暈。”
賀雲昭拍拍他的肩膀,她道:“當然是裝的。”
蕭長沣驚呆了,他急忙問:“那剛才怎麼不戳穿他?”
賀雲昭見他真的好奇,便解釋道:“我早就知道他是裝的,扔去男風館而已,又沒給他下什麼藥,人當然還是清醒的。”
那種有實際效果的蒙汗藥她一個本分讀書人上哪弄去啊!
她道:“戳穿他有什麼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