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萬的活兒,白箐箐幹得高高興興。
坐在車上,唇角翹着細小的弧,偏頭看窗外,一路欣賞風景,顯得心情頗好。
敖騰坐在她旁邊,臉皮緊繃,像是要哭出來。
他身前端捧着小木人,雙手上香似得掐着底座,眼觀鼻鼻觀心,不敢亂動亂看,更不敢對上小木人的臉。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隻覺得雙手接觸到小木人的幾個部位越來越熱,好像有一股溫熱的躍動,如脈搏般跳動着,在他的皮膚與木頭人的表面上來回遊竄。
莫說那天院子裡的人偶追着他跑。
就是今天他手上這個,也感覺要活了啊!!
敖騰不敢深思,更不敢低頭求證,一心安慰自己,是拿着小木頭人太久沒動,自己體溫焐熱的。
他艱澀地咽口唾沫,看向他的箐箐大師,正想跟她聊幾句,好定定心神。
忽見那顆背對着他的腦袋動了動,背後長了眼睛似得,在他張口時直截道:“說說你和楊曼吧。”
楊曼,敖騰的合夥人,兩人是已經相交十多年的好友。
雙方的婚禮,兩邊孩子的滿月酒,生日宴,倆人都是對方的座上賓,逢年過節更是多有走動,可以說他們的關系相當好。
敖騰除了開影視公司,做投資,自己也是水平相當不錯的編劇,由導演楊曼拍攝,倆人一直合作愉快。
楊曼很能欣賞敖騰的作品,幾乎沒在劇本内容上發生過争執,頂多是在作品呈現上吵吵架。
按照敖騰的說法,他手上正在寫的劇本已經籌備兩年多,半年前楊曼突然和他說不拍了,并希望他停止《黑洞》的創作。
現在已知,是蘇子萱的生魂離體,跟着敖騰,目睹他寫劇本時模拟犯罪的過程,以為他真的殺了人,才連連對他下手,試圖阻止他的“犯罪行為”,也就是希望他停止寫劇本。
那麼楊曼又是如何點明劇本有問題的呢?
光憑在項目動工時多有不順?
不太充分。
白箐箐覺得,楊曼在這件事中,多少起到了一點作用,說不準,她還見過幕後關節中的某個人。
敖騰:“老楊這回,我充分能理解。”
“畢竟我這兩年太倒黴了,不光是我寫的《黑洞》啟動出問題,我投資的其他項目,也全都出了大大小小各種事情。”
“做我們這行的本就敏感,你一倒黴,馬上所有人都繞着你走,老楊不願意見我,不讓我去醫院看望,也是人之常情。
上次為了找蘇子萱,我還猜過是不是老楊呢,現在事後想想,真是對不住我和她這麼多年的交情。”
敖騰說着眉關緊鎖,思緒沉浸進這次的事件中,漸漸忘了手上的小木人。
他語氣低沉,怎麼都想不明白,背後操控的人到底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的對付他?
能請到這樣厲害的大師不容易,花費也必定不少,若不是血海深仇,誰會提前兩年布局,暗中細細謀劃、大費周章,隻為要他的命?
從在他院中發現陣法,到昝道長去追風水師,直到今天,敖騰也沒思索出什麼頭緒來,語氣更加辛酸:
“現在皓皓出了車禍,他年紀那麼小,就可能要一輩子坐輪椅,說實話,我真怕老楊和皓皓是被我連累的,那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古劍山莊已經近在眼前。
郁郁蔥蔥的高大樹木遮天蔽日,古建築式飛檐和青色瓦片交錯其中。
車爬上坡,在門前停下,一身白色西裝的姜教授正站在門口,面前一個女人握着她的雙手,埋頭深深鞠躬。
敖騰聽說姜教授之後就搜索過她,此時認出人,低聲給白箐箐介紹。
“……蔣教授是我的老師,這方面病例比我豐富,術後你放心交給他們,聽醫院的安排就好,之後複健會辛苦一點。”
楊曼帶來的禮物,姜教授沒收,隻好千恩萬謝地表達感激。
姜教授神情淡淡的,聽見車的聲音朝他們望來。
敖騰隔着窗看她一眼,雙手端着小木人有些為難:“箐箐,我得帶着這位一起下去嗎?”
車到了,久久沒有人下來。
姜教授淡淡笑着,從楊曼雙手中抽回手:“周皓媽媽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作為醫生,我也很高興能幫助到皓皓,這比參加什麼學術會議都有意義。”
“你好像有客人到了,我這邊就先走了。”
楊曼看一眼門前院子,低調的黑色奔馳車旁,敖騰站在那裡,雙手中捧着一個淺色木偶人,見她望去,正同她點頭招呼。
“是我的客人……”楊曼呼吸一滞,沒察覺自己略微變了臉色:“姜教授,您慢走。”
車另一側走出來一個穿短夾克風衣、牛仔褲的女孩子,也朝她和姜教授看了一眼,走來時雙手插進口袋,看氣質有些冷峻。
她膚色黑,眉眼和敖騰還有三四分相像。
楊曼以前沒見過她,卻不由将目光放在她身上,隐約有些覺得,敖騰對她……有些恭敬。
楊曼做導演多年,看人很敏銳,身子繃直,等着敖騰和那女孩一前一後向她走來,沉聲道:“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她說着,低眸看向敖騰手中的木頭人偶。
兩道黑色記号筆畫的弧度很怪異,垂下的睫毛潦草,像是被人随手塗鴉,可又被敖騰雙手端捧在身前,很矛盾。
楊曼眼神警惕,身子微微朝後退了退。
近二十年交情的好友,如今一副退避三舍的樣子,敖騰心中有些說不出的酸澀,見她目光落在自己手上,解釋了一句:“這是……我外甥女的玩具。”
他緊接着問道:“皓皓怎麼樣了?我聽說姜教授給他動手術了,一切順利吧?你要是有什麼幫忙的……”
楊曼:“手術做完了,很順利,沒什麼要你幫的,你今天來什麼事?沒事的話我就要回醫院了。”
敖騰餘光不由地看一眼白箐箐,繼續道:“咱們這麼多年的交情,皓皓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怎麼也得來看看你們。”
“不必了,你别再來找我,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現在皓皓手術已經做完,我和老周會帶他出國複健。”
楊曼再退一步,就差指明送客,一副不願再多說一個字的樣子,幾欲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