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楊正在屋裡換衣裳。
九月份的天,又曬又熱,他穿着夾襖跑了那麼一趟,衣裳早就被汗浸透了。等回到這裡,氣溫降低,那熱汗被風一吹又變成了冷汗,貼在皮膚上非常不舒服。
等衣裳換完,羅楊依舊感覺這像是一場夢,一切都那麼不真實。
“相公,可以吃飯了。”正想着,秋杏的聲音從外響起。
羅楊回神,“來了。”
秋杏煮了不少的野菜蘑菇,用缽裝了後鍋裡都還剩下些。
就他一個人吃,羅楊也不費勁的去堂屋了,就端着碗在竈屋嘩啦啦的坐着吃。野菜自帶一股清苦味道,雖然秋杏做的時候已經用水焯過一遍,然後再加水加鹽煮,但那股苦味依舊。蘑菇倒是新鮮,可架不住這段時間天天吃這玩意兒,人确實是已經吃傷了。
但不論如何,這都是能果腹的東西,必須要填到肚子裡去。
不過,要是鄧三毛他們給的那東西能吃……
羅楊正敗于口腹之欲升起一抹探究的沖動,不料眼神偶然一瞥看到了坐在竈門前望着虛空出神的秋杏。
他感覺秋杏有事,問了,“杏哥兒,怎麼了?”
秋杏回神,眨了下眼,随後搖了搖頭,“沒事。”
羅楊卻不信,“你有心事。”
秋杏斂下眼眸。
羅楊又問:“怎麼了,有什麼事不能同我說?”
秋杏沉默了片刻,再擡起眼的時候眼眶已經通紅。羅楊吓了一跳,他們成親這麼久,除了剛開始他過不去色戒不肯同房的時候他紅着眼眶問他“是不是嫌棄我是個逃難買來的”之外,之後過的再苦再累,秋杏可都沒紅過眼。結果現在,怎麼突然就哭了?
羅楊心慌,趕緊放下碗筷,湊近一些,放軟聲音說:“你有事要同我說,我們不是成親了嗎?”
秋杏看着他認真的眼眸,唇瓣動了動,最後到底是問了,“那袋東西,你從哪裡得來的?”
羅楊一愣。
秋杏卻盯着他,繼續說:“那是用布袋子裝着的,面磨的也細,看着還幹淨,明顯是精心侍弄過的,怎麼會有人好端端的把它丢在深山裡?”你在騙我們。
羅楊沒想到秋杏這麼聰明,他想出來的理由竟然被他看破了,指出了他話語中不合理的地方。
羅楊本來就被那“破屋異世”弄的不知所措,至今沒緩過神,心中也有傾訴欲,隻是之前怕吓着他們,所以才選擇隐瞞。可現在既然被秋杏點出來了,那……
羅楊想了想,承認:“你說的沒錯,那袋糧食不是我撿的。”
秋杏嘴唇發抖,“那……”
那是從哪裡得來的?
你是不是去幹了什麼危險的事?
或者去幹了什麼不好的事?
羅楊怕外面的弟弟妹妹聽到,幹脆湊到秋杏耳邊,說:“我跟你說個事……”
他和盤托出。
秋杏驚呆了。
什麼破屋、什麼腳崴了的人、什麼九月、什麼鄧家村……
秋杏雙目呆滞,心想他不是在聽說書先生講故事?
等聽到羅楊說他着急回來,他才慢慢回神,連連問:“沒出什麼事吧?”
“當時我害怕自己回不來了,所以趕緊往回跑……”
那往山上走的路程明明是大熱天,但他卻害怕的渾身冒冷汗,他是真的擔憂自己被困在那個世界,回不到下河村。
等好不容易頂着滿頭大汗回到救鄧二毛的那塊石頭邊,然後他又按照過來的路繼續走,結果沒想到,他走了半天都沒看到哪裡有屋子有門,那一片,連綿的都是山壁,從山峰掉下來不死也半殘的壁崖。
羅楊心發慌,急的團團轉,“門呢,怎麼不見門?!”
他繞着拐了半天,确定這附近真的沒有門時臉都吓白了,“難道自己真的回不去了?”
“佛祖,菩薩,弟子從不曾做何傷天害理之事,怎麼就連家都無法回?”
“老天爺!”
羅楊面無血色,四肢都被吓軟了,那是他此生最煎熬恐懼的一段時間,漫長的叫人惶惶。他無法想象,如果沒了他,家裡人該怎麼辦?
杏哥兒隻是個哥兒,若他改嫁,二嫁又能嫁給什麼人?若他守着,那他又該怎麼去拉扯二弟三弟四弟和小妹,他怎麼擔得起?還有底下的弟弟妹妹們,他們又該怎麼活?村裡的一些流言蜚語,他們如何承受得了?
這些問題不能細想,一想他就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