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猶豫、戒備……

羅楊在草棚子前站了許久，腦袋裡各種思緒打架，剛深吸口氣，想上前喊人試試，卻聽背後傳來一聲，“羅兄弟？”

羅楊聽着耳熟，立刻轉身，就見穿着一身破棉衣、褲腳沾着泥巴的鄧三毛正氣喘籲籲的跑來，他臉上的試探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見到他，羅楊心裡的警惕松了些，“鄧兄弟。”

鄧三毛跑過來，“聽說你來了，我原還不信，沒想到真是你。”

羅楊祭出早想好的說辭，“我今天沒什麼事，就想起了鄧兄弟，多虧上回你們給的糧食，叫我家裡日子好過不少。這不是之前在山裡碰見了一頭小野豬，我給殺了，所以給你們送一塊肉來，也多謝你們之前的糧。”

鄧三毛吓了一跳，聲音都拔高了，“野豬？！”

羅楊以為他是在震驚于野豬的危險，便沒在意，“那野豬小，我費了點功夫。”

卻見鄧三毛咽了咽口水，左右瞅瞅，怕有人似的般壓低聲音，“你就自己吃肉了？”

羅楊察覺出不對了，原先散了不少的警惕瞬間又提到最高，含糊其詞，“也不是我一個人……”

鄧三毛自以為很懂，“那就是知道的人一塊分，這樣就沒有人告密了。”

羅楊面色不變，實際卻聽的很迷糊。

吃個野豬肉，怎麼還怕人告密？難不成這裡不準人吃野豬？

羅楊不知其然，卻又不敢問出來，怕露餡。他果斷轉移話題，“另外家裡磨了一點麥面，也多謝你們之前給的糧。”

鄧三毛這才将思緒從野豬身上扯回來，但看着羅楊放下的背簍卻更震驚了，因為裡面放了一袋糧食，另有一大塊肉！

真的是一大塊！

就憑鄧三毛的眼力勁，他感覺至少有三斤！

三斤啊！

現在公社進行的轟轟烈烈，每個人都得入社。原先各家各戶的土地牲畜也都入了社，成了公家的東西，豬牛都是大隊養，每家就隻允許養兩隻雞或鴨。大隊裡養出來的豬也不是全部屬于大隊，因為每個大隊每年都有任務豬，這是要交上去供應城裡人、支援其它地方的。減掉任務豬，又去掉大隊要換錢的部分，剩下的才是大隊分的。就這，也是拿工分兌。而一個大隊那麼多人家，肉卻不多，分到手裡能有多少肉？

鄧三毛記得很清楚，去年他們一大家子住着，最後換到的肉都隻有兩斤多點。

那塊肉，還沒背簍裡這塊大！

更别提，那看起來得有四斤的麥面，那可是純白面！

所以此刻，他哪兒能不震驚激動？

鄧三毛語氣都結巴了，“羅兄弟，這、這真是給我的？”

羅楊将鄧三毛的神情變化看的清清楚楚，他其實不是很理解，明明他給的糧肉加起來跟之前對方給的那袋糧食差不多，怎麼他卻這麼個反應，像是震驚極了的模樣。

難道真是因為這裡不允許吃野豬肉？

想到這，羅楊已經在飛快打腹稿。如果對方真的問了，那自己該怎麼圓過去。

他不變應萬變，“是。”

鄧三毛張大嘴巴，聲音哆嗦，“真給？”

羅楊謹慎點頭。

鄧三毛哪裡知道羅楊心裡的慌張啊，他此刻就跟被餡餅砸中腦袋一般，眼冒金星，人都高興傻了。

但很快，他理智回籠，不舍的推拒，“不行，我不能收，這太貴重了。”

羅楊：“……？”

麥面是精細糧，是達官貴人愛吃的，是難得些，但也不算貴重吧？至于野豬肉，那就更不貴重了，有頭有臉的人家連豬肉都鮮少吃，更遑論還不如豬肉的野豬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