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過後,圍觀在齊家門口的人就看着裡面的仆從屋裡屋外的來回跑,個個手裡都端着飄香的菜肴,添茶的添茶,上點心的上點心,慌慌張張,忙得不可開交,生怕怠慢了那位仙長。
黎漸也不挑,隻說要加菜,不管廚房裡端上來什麼菜,他都滿心歡喜的收下。
這要是尋常客人,廚子們還得誇他一句好伺候。但重要的是,那是位修士仙長,大家都還指着他找到神像呢。
齊老爺就站在門口等着,眼巴巴看着菜端進去,連盤子都沒有出來的,隻有侍從們來來回回。
“這人,當真能行嗎?莫不是來騙吃騙喝的。”齊竟遙也跟在身後,探頭探腦。
倒不是他要懷疑,隻是這人看起來不太靠譜。
樣貌倒是不錯,不過十指不沾陽春水,看着比他還嬌貴的樣子,能是個練家子嗎?更何況還眼瞎看上了宣朗,豈不是更不靠譜。
其他人也緊跟着點頭,對黎漸頗有些懷疑。
唯獨宋執淵負手而立,淡淡道:“成與不成,還得待仙長出來才知。”
齊老爺聞言,再回頭看看身後烏泱泱看戲的人群,也隻好應聲:“諸位莫急,明日一早再見分曉。”
齊老爺這話音落下後,前庭裡便再沒透出聲音來,連窗前擺着的幾支蠟燭都熄滅了,顯然是裡面的人已經打算就寝。
原以為能等着看一場大戰的衆人:“……”
黎漸始終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桌前擺着吃剩的餐盤,他也懶得叫人來收了,就放在那裡,壓着幾張黃色的紙。
方才齊家侍從來來回回擺進來的餐盤,黎漸其實沒吃多少,他這副身子是得道之人,辟谷過的,吃不吃都行,隻是他自己覺得餓,總覺得不吃飯就少了點什麼。
桌上的菜肴,大多都給宣朗吃了,宣朗不要,黎漸就硬給他夾了菜,再盯着他吃下去。
小仙君這時候還太瘦了,一看就是在這裡過得不好,身量太單薄,還又沉默寡言,看着可憐得很。
随着燭光熄滅,前庭瞬間安靜下來,宣朗在另一側坐立不安,時不時地睜眼瞟他一下,見黎漸沒有動靜,又兀自低下頭,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但宣朗不知道,黎漸面上看着一副歲月靜好的柔和感,實際上卻是閉着眼在罵人。
艹,什麼狗屁玩意,系統死活也叫不來,他還怎麼完成任務?
從剛才黎漸閉眼開始,就一直在腦海裡呼喚系統301。他剛穿來一天,啥也不知道,指望他能找到神像,那還不如讓他現在躺平等着穿回去好了。
可是誰知道,這不靠譜的系統,竟然給他裝死,一直在失聯狀态!
很好,幹得漂亮,擺爛擺到這種程度的系統,他還是第一次見!
那行,那就比誰更擺爛吧。
前庭的一側隔間裡,有一張軟塌,與庭間僅一窗之隔,且隻夠一人躺卧。黎漸出于心疼小仙君的想法,便讓宣朗去睡覺了,自己在這裡打坐就好。
黎漸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體質,他出奇得很習慣這個新身體,仿佛是習慣性的記憶一般,他看了眼乖乖躺下的宣朗,确認他睡了,才盤起雙腿,閉上眼,沉穩呼吸。
黎漸試了一下,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控制這副身體裡的靈力,免得真有什麼事,他連跑都跑不掉,那才是真的丢人。
但是出人意料的,他的修為很聽話,就像一汪清澈的山泉,源源不斷地從内息中流淌出來,很安靜,卻也很深厚。
原來他的這副身體,這麼厲害啊?
難怪能被選中來替下凡的仙君渡劫,果然非同一般。要是能用這麼個身體潇灑一下,也是很不錯的,這一趟來得不算虧。
夜色漸深,黎漸調整内息,也随之緩緩睡着了。
映着深濃的夜色,黎漸頭一回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是他和一個身穿白衣的仙君并肩而立,一人手執寒劍,一人抱着一把七弦琴。
巨大的一株木梨花下,他在合衣撫琴,而那位白衣仙君則執劍起舞,以劍鳴與他合奏。
山間長風缱绻,吹拂着他們的衣擺,淡淡地木梨花香萦繞鼻尖,他淺淡一笑,看向那人時,眼眸裡滿是專注的光。
黎漸看不清那人的面色,隻是覺得十分熟悉,腦海裡有一個強烈的念頭要他抓住那人,好像松手了,就會是一種莫大的遺憾。
他盡力地想要靠近,可是風一吹,那道身影就消散在風中了。
窗外天色大亮,隐隐約約有聲音從外面傳進來,像是有很多人,在叽叽喳喳的讨論什麼。
黎漸揉着眉心起身,純白的薄毯從身上滑落,他訝異的發現,自己竟然是從軟塌上起來的。
要是他沒記錯,昨晚他分明是讓宣朗在軟塌上睡的,自己則是在太師椅上打坐的來着,怎麼一夜過後,自己反而睡在了軟塌上?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故意要同小仙君搶床呢。
軟塌與庭間僅一窗之隔,黎漸擡眼看去,朦胧的花窗糊紙上映着一道纖長的身影,正背靠窗台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