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察覺那人的步子靠近,黎漸一偏頭,正對上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得打量着自己。
那人穿着一身考究的衣袍,書生模樣,又比尋常書生有那麼一番底氣。
他目光從宣朗身上略過,又看向黎漸,不知心裡在琢磨些什麼,倒是本本分分的站在門口,頗有文人雅士的規矩。
書生朝宣朗拱了拱手,又面向黎漸,說道:“在下是東街的梁秀才,不知閣下可是傳言中的黎仙長?”
黎漸坐直了身子,長袖搭在身前:“有事?”
聞言,梁秀才立馬展開笑顔,仿佛是松了一口氣般欣喜。
他正準備開口說話,又覺得自己站在門口似乎不太方便,慢待了仙長似的。
“那個……”梁秀才指了指自己,又往裡面指了指,遲疑着說,“不知道方不方便讓我進去?我确實有重要的事情想找仙長,但又怕打擾二位。”
黎漸餘光瞥了宣朗一眼,宣朗放下手裡的東西,颔首:“無妨,請進。”
“哎,好嘞。”
梁秀才說着,便提起衣袍往裡走,宣朗引着人坐下,給他倒了杯茶,還不忘順帶給黎漸遞一杯。
“謝謝,謝謝。”梁秀才客客氣氣的接了茶水。
“早聽聞黎仙長大名,是有真本事的修士,先前聽說黎仙長在齊家,本想去尋一尋,誰道還未等我去,仙長就已經離開了。昨日恰有好友在湖畔看景,聽說了黎仙長現下同宣公子住在一處,便說來與我聽,我這緊趕慢趕的就來了。”
原本梁秀才昨日就想來的,怕拖延久了,再次錯過。可好友來跟他說時,已經是傍晚,天色黑沉,他倒是生怕驚擾了仙長,這才煎熬等了一夜。
黎漸撇着茶沫,他昨日已經将茶葉全都換成了最新鮮的上等茶,碧色的葉片漂浮波紋之上,随着指尖輕輕蕩開。
淺嘗一口,還算不錯。
他掀起眉眼,問:“所以,找我什麼事?”
梁秀才看了眼周圍,半身靠前,壓低聲音道:“我來……求仙長救命。”
“救命?誰的命?”黎漸眉間一蹙,忽然就來了興緻。
昨日剛聽了一耳朵的八卦,今天八卦的主角就到了眼前,還特意讓他救命,黎漸總不至于那麼快就忘記,這八卦的内容裡,梁秀才到底扮演了個什麼角色。
桌前的杯盞動都沒動,梁秀才一手握成拳,幹瘦細長,骨節被捏得泛白,尤其分明,仿佛掌中帶着鋒棱。
他吞了口氣,面色微微遲疑,時不時打眼偷瞧黎漸。
默然片刻,像是做了沉重的決定,梁秀才猛地深吸一口,躊躇着說:“求仙長……幫我為紅繡讨命。”
“紅繡?”
果真是她,黎漸心想,自己似乎并沒有猜錯,或許當真是紅繡離奇失蹤一事,才讓梁秀才找上門來的。
梁秀才咬着牙,緊攥的手都哆嗦:“仙長,仙長我跟你說,長樂坊裡有妖怪,會吃人的妖怪。我懷疑……懷疑,紅繡就是被那妖怪給吃掉的,根本不是出去嫁人了。”
梁秀才說得煞有其事,面色惡狠狠地盯着兩人,仿佛恨不能将那妖怪挫骨揚灰。
身旁少年握着杯盞的手一抖,險些将杯中茶水灑出,黎漸稍稍偏了餘光看去,伸手替他拂去灑出的茶水。
見黎漸不說話,滿眼全顧身旁人,根本不在意他說的妖怪,以為是黎漸不信,梁秀才急忙說着:
“我知道,這樣說可能真的很離譜,但是事關紅繡,我不可能騙人的,紅繡她真的是被妖怪害死的。”
“他們都不相信我說的話,可你是仙長,你應該能明白我說的意思吧?”
梁秀才看着黎漸的面色,微微地帶着期盼。
在發現這件事情之後,梁秀才不止一次的跟身邊人說過,但是沒有人信他。
他甚至還找了不少路過的道士,所謂的修仙人來,可是得到的回答,不是在笑他被甩後得了幻想症,就是借此想坑他一大筆錢财。
他還為此散盡了家财,連中了秀才的賞銀都給了半吊子的道士,都無濟于事。
現在他就隻有黎漸這麼一根救命稻草了,要是連黎漸都不能理解,那他真的不知道該去找誰替紅繡讨回公道了。
就在梁秀才快要以為連黎漸也不信的時候,他忽然偏頭,開口道:
“你有什麼證據。”
寡淡的語氣,像是在黑夜裡為他點亮的一盞燈,梁秀才眼眸立馬又明亮起來,嚴肅道:
“我始終不相信紅繡會抛棄我,所以我偷偷去看過,紅繡的身段我太熟悉了,那個人根本不是紅繡,她一定是被妖怪害了,然後那妖怪頂替了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