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期限已至,便是東麓山仙長約定好下凡的日子。
未及天光大亮,微弱的日頭透過雲霧,傾灑在大地上,整個浔陽城的人已做好了準備,在城門口前迎接了。
浔陽城各大戶人家都備好了獻禮,整整沿街排了兩排,今年為首的是齊家,他們所備的獻禮正是黎漸來時見到的那尊雕像。
當陽光從雲霧中透射出來,日頭見了明,城門口的半空中忽而一陣濃霧四起。
緊接着陽光灑進,撥開了雲霧,半空中突然出現一道山門,一群身着素色道服的仙人踏劍而來,緩緩落在衆人眼前。
為首的男子手持一個彩色琉璃缽,照百姓的話說,那裡盛着的就是為他們洗禮的聖水。
那人便是東麓山下凡來的無蘊仙君。
無蘊仙君身後跟着的是一群乘雲宗的弟子,緊跟在他身側的女子是乘雲宗的大師姐段青黛,她手持佩劍,一臉嚴肅,此番就是由她帶着弟子随仙君一道下凡。
百姓們烏泱泱跪地拜見仙君,無蘊仙君擡手,示意大家不要如此多禮。
無蘊仙君下凡的第一件事,就是百姓們期待已久的洗禮。
這一天,長街兩側的商戶都不開門,浔陽城中幾乎所有百姓都擠在了這條寬闊的長街上,隻等一睹東麓山仙君的尊容。
幾個乘雲宗弟子圍繞在無蘊仙君身後,段青黛念出咒訣,随行的弟子們立時運氣,拔出長劍,劍尖直指浔陽城上空。
登時,十餘道破天的劍氣将雲霧劈開,靈氣凝聚,仿佛要将他們頭頂的天劃開一道口子。
“可以開始了,仙君。”段青黛說。
無蘊仙君應聲點頭,素色道袍的長袖一揮,整個人騰空而起。他立于半空之中,雙手在身前作出施法的樣式,原本落在他手心的琉璃缽突然随着他的視線緩緩升起,散發着七彩的琉璃光。
“求仙君護佑我等,護佑浔陽城萬世安泰。”
齊老爺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率先揚聲喊出,緊接着其他世家和百姓齊齊應聲喝道,整齊劃一的求告聲響徹天際。
無蘊仙君睜開眼,雙手一擡,掌心聚氣,一道無形的光直沖向半空中的琉璃缽。
霎時,七彩的光在浔陽城的半空爆開,伴随着細碎的雨珠,洋洋灑灑的落在每一個人的身上,為他們驅除多年的陰霾和邪祟。
炙熱的陽光照耀着,雨珠滴落,連天空都是七彩的。
百姓們在長街上歡呼,聲聲感謝着東麓山仙君的照拂,有了仙君的洗禮,浔陽城必定風調雨順,安居樂業,這是他們多年來的信仰,沒有一刻不曾銘記。
尤其此時。
黎漸站在人群的最後,商戶的雨棚将他的身影遮擋,雨珠并未落在他身上。同樣躲在雨棚下沒被洗禮的,還有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宣朗。
“不跟他們一起去洗禮嗎?”黎漸偏了頭,問身後的人。
宣朗搖搖頭,卻沒說話。
黎漸卻以為他是不好意思,出聲勸道:“你看,他們多開心,有了東麓山仙君的賜福,往後的日子必然身體安康,萬事順遂。”
這是方才站在他前面的那個年輕婦人說的,黎漸将話照樣搬來自己用了。
畢竟浔陽城的人都相信,有了仙君的庇佑,他們是不會被邪祟侵擾的。也許不止他們,凡間的百姓們都如此堅信,所以才有了仙門之人被尊崇一說。
宣朗頓了頓,不動聲色的反問黎漸:“仙長不去?”
黎漸笑道:“我本就是修士,哪裡還需要這些?”
宣朗點點頭,也對,黎仙長是仙門之人,若有什麼邪祟,他自己就能除了,哪裡還需要旁人庇佑。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人群最前的仙君負着手,琉璃缽在他身後散着七彩的光,無數人環繞着他,襯得那一身素色道袍越發清風道骨。
宣朗擡眼,怔怔地看着那裡發呆,似乎是在透過他看見了别人。
他曾見過這世上最多的仙君,最缥缈的雲頂峰,可最後仙也沒能救得了他。
待雨珠落盡,琉璃缽散去光芒,洗禮便結束了。
無蘊仙君緩緩落下,乘雲宗的弟子們皆收了佩劍,各家主們紛紛湊上前,向他們展示着自己早已準備好的獻禮。
按常理說,百姓們準備的獻禮他們是不收的,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并沒什麼用,反倒是勞民傷财,讓他們費勁了心力。
但往常下凡來的仙君拗不過百姓的好意,會象征性的留下一件物品,就當是承了他們的情。
各家展示了半天,使出了渾身解數,無蘊仙君最後還是選擇了齊老爺雕刻的那尊神像。
及人高的玉石雕像栩栩如生,垂順的衣擺似要随風而起,雕像手中還握着一把鋒利的寒劍,若是不看面容,倒還真像那麼回事,無蘊心想。
可他目光打量了一番人群中鶴立雞群的少年公子,又對比了一下雕像的樣貌,心中忍不住腹诽,真是一點也不像,沒有時淵執劍時千分之一的神韻。
倘若這些百姓知曉,他們最敬仰的時淵仙君便是在此下凡曆劫,不知該作何感想。
無蘊心下來了興緻,想着待他回去,定要同其他仙君們說說這事兒。
他再一揮手,不待衆人反應,七八個人才能擡起的玉石雕像就在衆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見了。
齊老爺心裡一咯噔,想着該不會又要丢了吧,自從上次丢了一回,他總是時常擔心。直到無蘊仙君颔首,對他道謝,他才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