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報複回來嗎?”
“我幹嘛要報複……不對,我應該報複你,去年你為什麼要往我頭上壓稻草,又重又難看。”
“你冬天不嫌冷啊?”
“你壓稻草也不防寒啊。”
“那我能怎麼辦,總不能每天都在你身邊生個火盆吧?”
“誰稀罕那玩意。”
雙方都沉默了片刻。
“你何日才能修煉成形?”
“不知道。總之我化形後就要回家。外面真是太無聊了,你們人類樣貌古怪,生活又如此枯燥,待在這裡真是無趣。”
“行吧,希望你還記得回家的路。”
“不行,你得幫我,”荷葉結巴起來,“因為,因為,我好像真的想不起來自己家在哪了。”
“這事你要去找我爹,不過他已經去世很多年了。”少年無奈道。
荷妖又讓他去為自己收集天地靈物。
“那是什麼?”
“比如說山野裡清晨的露水啊,第一層覆在梅花上的冬雪啊,當然,要是能找到鳳凰栖息過的梧桐樹的葉子……”
少年及時打住妖怪的幻想,“我幹嘛幫你。”
對方一時語塞,許久不搭話,最後嘟囔了句“愛幫不幫。”
後來,少年每天清晨捧來本泛黃的書站在水邊朗朗誦讀。
“你在幹什麼?”荷妖不解。
“給你傳送靈物啊。”少年笑道,“學堂先生說文者通靈,我讀的可都是名家經典,夠有靈性吧。”
“你分明實在傳送噪音!”荷顫着葉子,嚷嚷道:“走開、走開。”
“這是我家,要走也是你走。”他壞笑道。
“你以為我不想嗎?”它一株荷也做不了什麼,索性記性還算好,被惹的不順時,就要把他從小到大的底細全都抖摟出來,“吳庭安,你十三年前第一次逃學被打的時候念的就是這本書吧。我記得你當時哭的老慘了,被你娘追了三裡地。”對方果然面色僵硬 ,随即不甘心地嘟囔道:“你怎麼還記得。”
“嘿嘿,我不僅記得你何時被打,還記得你娘每次揍你的時候用的都是什麼工具,因為每次她抄家夥都要經過我身邊。”它得意洋洋道,“第一次是掃帚,第二次是竹條,第三次是棒槌,噢對了,你從小到大一共被揍了二十三次。”
少年的臉黑成了墨色,他啪地合上書,“你到底是什麼怪物。”
“聰明絕頂的妖仙。”它對自己的勝利很是自豪。
盛夏時節,天亮得早,晨風也涼爽。
“山有扶蘇,隰有何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吳庭安照舊站在水邊打着哈欠誦讀。
“喂,提到你了呢,聽見了嗎?”
“聽到了、聽到了。”
“不過它說的是漂亮的荷花,你嘛,”少年眼中噙笑地打量着傾聽者,“你什麼時候能開朵花出來。”
“我又不是普通的荷,怎麼能輕易開花。”
少年繼續誦讀。
因為手腳麻利,做工也勤快細緻,吳庭安跟着師傅收到了大批鄰鎮的訂單,每天從早忙到晚,為了趕工,有段時間把讀書的事也給放下了。
等他匆匆趕去許久未拜訪的水邊時,那裡已是荷花滿塘。
聽書的荷不見了,留出的空隙被别的葉子擠占。少年反複撥弄荷叢,最後喃喃道:“走了。”
“誰走了?”身後的少女笑道。
它,不,是她,果然要責怪少年的不守信。
“太忙了。”吳庭安無奈道。
“你要回家了嗎?”
“當然。”她信誓旦旦。
可他們都不認路。吳庭安根據她的描述四處打聽,最後提供了幾處離這稍近的山谷。
“等我這陣子忙完了,你再出發吧。”
“你要送我?”
“你現在腿腳麻利,幹嘛需要我送。我是想請你吃頓送行飯,不枉你在我家待了這麼多年。”他皺眉思索着,“你能吃飯吧?”荷妖賭氣似地不理他,轉身又回到荷塘當株安安靜靜的荷葉了。
吳庭安照例清晨來水邊讀書。
“你還來念書作甚?”
“把之前欠你的五天補上來啊。”
荷妖被他氣笑了,“這對我來說已經沒用了,你還不如換個法子補償我呢。”
“那你要什麼?”
“好不容易變成人,我想要個名字。”
“小荷,小蓮,小綠?”
“好敷衍。”
“要不我找個道士給你算一算?”
荷妖直接潑了他一臉水。
吳庭安搬來一摞書。“軒宇怎麼樣,感覺建才也不錯。”“不好聽,要有意境。”她索性化了人形也翻起書來,雖然一個字都不認識。“婉如怎麼樣?”“拗口,不要。”“子衿?”“不要。”“緣君?”“不要。”“靈犀?”“不要。”吳庭安歎口氣,不再翻書。
“你不給我起名字了?”
“已經想好了。月怎麼樣?”
“天上的那個就是月啊。”
“對啊,借月代妖,這下你的名字也很有靈性了。”
“普通至極。”她撇着嘴。
“通俗易懂。”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