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遠失眠了幾夜,他自己調過藥、找海桐師父、三師兄要過方子、甚至連林川調的藥都嘗過。“怎麼味道怪怪的?”懷遠捧着碗一臉苦相。“可能煮久了吧。”林川又重新端上一碗,“來,嘗嘗我的改良版。”有機會練手,她自然是高興的合不攏嘴,“感覺怎麼樣?”“你這味兒沖的我更清醒了。”“要不我再給你紮幾針?”“免了。”
心跳聲一下下響着,懷遠的眼神飄忽于書案和窗外,喝過藥後頭更脹了。沒法子,他索性請假,一路揉着發僵的眼珠回到學舍。窗戶開了一會兒,嫌外面太亮就又關了。懷遠躺在床上,身邊堆着各種雜物:沒看完的書、家裡寄來的信、小川送的畫、空藥碗、傳音墜……随手抓來一張紙,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恍惚間感覺周圍的東西像是長了雙無形的翅膀,扭曲着身體圍着他跳舞。那群虛幻飄渺、躲在空中的家夥把敲門聲擡到自己耳邊,讓他發呆了片刻才清醒過來。自己莫不是中毒了?“誰啊,進來吧。”他躺在床上懶得動彈,門輕輕推開,遠遠飄來一股藥味。何易端着碗坐在身邊。
“小心點,床上亂七八糟的。”懷遠捂着發痛的腦袋坐起,意識倒清晰起來,“又是小川的實驗?”
“海桐師父熬的,放心吧。”何易笑笑,“要我喂你嗎?”懷遠張張嘴,半晌憋出句話來:“行啊。”藥碗和勺子一并送到嘴邊,懷遠小口抿着,品嘗着絲絲苦味。“感覺如何?”“啊?頭疼的厲害。”他索性端過藥碗一口悶掉,再重重躺下。“還是睡不着嗎?”何易輕聲問道。懷遠眨了眨發酸的眼睛,痛苦道:“沒一點困意。看書都沒用了。”“你是不是亂吃了什麼東西,或是做夢魇着了?”懷遠左右滾着腦袋否認。
“陪你聊會天吧,今天也沒什麼課。”
兩人東扯一句西扯一句,從今日見聞聊到明日理想。懷遠枕着腦袋一臉平靜道:“理想嘛,時有時無的。有師兄師姐珠玉在前,外面各門派也是卧虎藏龍,志氣沒燃幾天就消了。”“你呢?”“我?自是想和師兄師姐們比一比的。”何易抿唇一笑。“看你學的那麼認真,我也不得不收了些偷懶的心。”懷遠笑道。“你總想赢過小川幾招,倒是讓我想起九師兄和十三師兄來。”“那可不一樣,九師兄和十三師兄起碼有相匹配的實力,我純純是被小川一路壓過來的。”懷遠苦笑着。“但還是不甘心,一直找她陪練。”“是啊,不甘心。”恍惚間,懷遠發現自己好像也不算那麼沒志氣。“困了嗎?”“沒有,好像還有點興奮了。”何易扶額道:“既如此,出去走兩圈分分神吧。”
從學舍轉到食堂,陳師姐正招呼着人搬菜蔬,接下來一個月是少不了吃絲瓜了。學堂裡傳來誦讀聲,似乎在說時序之變,“撫秋師傅也就在詩詞課上講話多些。”“我沒上過他的課。”懷遠對詩文什麼的一竅不通。另一間學堂裡,符修的師兄師姐們正提筆練習。懷遠輕易發現了在窗邊抓耳撓腮的十六師兄,畫錯符的家夥擡眼瞥向窗外,與他們正巧對視,師兄做着鬼臉,又忽而低下頭去,二人心領神會,悄悄離開。
“唉?小川呢,這時候應該在上針灸課才是啊。”懷遠靠在藥房門外,一手捂着脹疼的腦袋。
“回去休息吧?”
懷遠連連搖頭,“躺着也是疼,還不如走走呢。”
不知為何,林川在練武場邊踱步,右手拎着左手,滿臉喪氣。
“小川姐,你這是怎麼了?”二人迎上去。
“施針的時候力氣有點大。”那隻手赫然腫了一圈。“你這是……得紮多狠啊,就不怕疼嗎?”懷遠觀摩着,因為頭疼,他也沒心情笑了。“暫時沒知覺。”
林川重新把右手的藥包敷上去。“小懷遠,腦袋還難受嗎?”“你還好意思提,明明就是喝了你的藥我才變成這樣的。”“唉别瞎說啊,你還喝了海桐師父的呢。”林川沒心沒肺地笑道:“看你生龍活虎的,應該是沒啥大礙了。”懷遠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管腦袋疼不疼了,立即跟林川喋喋不休地争論着,“難道海桐師父的藥還能有問題?”“那我的方子也是從她那學來的啊。”“說不定又是你哪副藥加錯了。”“藥材都是精心稱量選取的,熬好後我還試喝了,怎麼可能有問題。”懷遠的腦袋又是一陣脹疼,他皺着臉沒好氣道:“你又沒得失眠症,再說,就你那怪體質,喝什麼不都跟喝白開水一樣嗎。”“小遠,别太激動了,”何易忙拉住他,“你倆的身體沒一個好的,要是不回去休息的話,就先到食堂吃飯吧。”林川冷笑幾聲,頭也不回地去了女子學舍。
懷遠也沒心思吃飯,一個人回去重新躺下。翻來覆去間,那些虛幻的影子又找上門來。
林川推開門,冷冷地看着他,威脅說如果不喝下剛端來的藥就把他的本命劍斬斷,何易進來勸阻,卻轉頭就說要出去接任務,臨走前,他找林川借了傳音墜,說自己的那個弄丢了,林川倒是大方地借給他,還說不用還了。結果人剛走到門口就被攔下,爹娘笑眯眯地走進來,卻跟沒看見他似的隻圍在何易身邊,從各自家常聊到兒女情長,“娘,你在說什麼呢?”懷遠坐起來想打斷她,奈何張不開嘴。長輩一邊誇贊何易的好長相,一邊撮合着他和林川,“不是,你們都在說些什麼啊?”“怎麼,小易不和小川姑娘好,難道和你好啊?”“跟我好?”懷遠眨眨眼睛,有氣無力地想反駁幾句,卻隻覺得一場亂哄哄的疲憊。
再睜眼時,房間裡一片明亮,似是中午時分。門外傳來弟子嬉笑的聲音。
“醒了?”何易靠過來,那副在夢中模糊的狀貌頓時清晰了。
“你睡了一整天呢。”懷遠被小心扶起。
“我好像做了個荒唐的夢……等會,一整天?”
“對啊,你都幾天沒合眼了,這次可算是好好補一覺了吧。”他笑道。
懷遠難受片刻,他隻是做了個夢,一天就這樣沒有了?他再次緩緩躺下發呆。
“還不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