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在塌陷。
撐杆人驅趕走四散到船上的水鳥。
“前途暗淡啊。”鶴卿托腮揉搓着一根灰色羽毛。
“這可不像你會說的話,鶴騙子。”手起杆落,水幕拉開,小舟駛入結界。
全身剔透的水妖沿着河道排成兩排,手中各持一柄浮塵,繁雜的垂帶飄在水中,遮着并不存在的雙腿。
小舟駛過,妖怪們依次俯首作揖。
“給妖怪穿道袍,真是夠變态的。”鶴卿将羽毛吹進水面。
“收着點,你還得靠嘴吃飯呢。”撐杆人停了舟,走下水面。“跟上。”
“他沒把古墟搬空吧?”鶴卿瞥着碎裂的天空。
“怎麼,想進去?”
“那倒不至于。”他輕蔑一笑,“以物換物豈不方便。”
河道被一棵巨大的古樹一分為二,樹根翻騰如龍,浸在水中白皙如玉。
忽從水中鑽出一白袍水妖,他咬下一截細樹根,轉身遊到鶴卿腳邊。
“不邀請我看看這水裡的東西嗎?”鶴卿挑眉笑道。
“夠你用一年的了,别得寸進尺。”撐杆人輕挑竹杆一端,示意鶴卿上舟。
鶴卿用兩指從水妖口中抽走樹根段,拇指順帶輕撫過那處細膩的下颌。
“你這天該補補喽。”他無視撐杆人帶着寒意的目光,大笑着走上小舟。
陰水河畔,螺殼固執地向前走着。她堅信有過河的路。
“前輩,我們已經偏西太遠了。”何易喊道。
“這裡以前發過水吧。”崔賀眺望着空蕩蕩的河面。
螺殼越走越快,接着開始邁開腿奔跑,觸手在身後晃晃悠悠。沒路了,前面是山。
“我們這是到哪了?”懷遠氣喘籲籲地跟上。
螺殼不說話。
“小螺?”林川看着她。
螺殼看着汪洋水面,喃喃道:“我家。”
河中央飄着幾座小島,遊魚放松地在水邊吐泡泡,遮天的蘆葦和毛竹一樣粗,是水鳥的安樂巢。舟上漁民掄臂撒網,筏子波浪,野鴨跟在後面露頭。安逸的春景裡,唯獨沒有螺殼所說的桃源。
撲通一聲,螺殼跳入水中。
“回來!”懷遠沖到岸邊,看着浮沉陰暗的水面。
衆人沒等回螺殼,卻等到了那撒網的漁民。
“阿伯,這附近有桃林嗎?”崔賀着急問道。
“什麼桃林,我們這兒叫北陰口,沒看到到處都是水啊。”
一路詢問,才從幾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口中得知,他們都是年輕時從遠處遷過來的,那時的确還有片桃林,後來都被大水淹了。
“您還知道哪地方有桃樹林嗎?”懷遠大聲詢問。老人毫無反應,片刻後含糊問道:“什麼?”
“哪還有桃樹?”懷遠對着老婦人的耳旁喊道。
“桃兒?西邊有。”
又接連下了幾天大雨,河岸的濕土地紛紛塌陷。
自從來了這北陰口,懷遠的身上就沒幹過,不停歇的雨沖壞了何易的避水符,還沒吃完的粗糧餅已經發黴變質。
“扔到田裡吧,正好當肥料。”何易道。
還沒找到田地,懷遠聞到了腐爛的氣息,他們先遇見的是浩浩蕩蕩的流民。
“你們要去哪?”崔賀拽住一位身裹黃布的中年男人。
“哪能活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