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吃完了趕緊收拾收拾啊,一屋子都是嗆死人的火鍋味,真不像話。”
高照的語氣那叫一個義正詞嚴。
假如他那條剛洗完準備要晾幹的褲子上沒有殘留着星星點點的辣油痕迹,應該會更有說服力。
戴玉粒早已退到走廊外,眼不見為淨。
宿舍樓坐北朝南,她抱着那本題庫站在高照他們房門口,舉目遠眺,正好是許家鹵煮店、霞山墓園乃至古堃區的方向。
高照晾完衣服再走出來時,總算放過了戴玉粒的眼睛。
他也換上了那套熊貓配色的新校服。
其實伍港一中有規定:本校學生天天都得穿校服。無奈有些人就是想要特立獨行,直到今天,才破天荒頭一遭把校服套在身上。
戴玉粒覺得有點不尋常,但她的重感冒還沒好,思維依然混沌,好不容易才想到:可能是因為高署長這幾天還在伍港區,所以他兒子才不得不暫時變乖。
她沒精力再多想,啞着嗓子開口說道:“前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見你的懸姐姐了是吧?”
高照垂着眼簾,手上動作有一搭沒一搭的,慢悠悠拆開一小條長方形的淺綠色包裝紙。
“對,但也不止夢到她。還有很多我不知道該怎麼——”戴玉粒的話說到一半,嘴裡忽然被塞了片口香糖。
一股清涼微甜的薄荷味。
“你就不覺得後悔嗎?婷婷。”
高照站在她旁邊,肩膀倚着牆壁,又摸出一條草莓味泡泡糖。
眼風掃過少女懷裡那本厚重的《解題王》,他臉上倏地浮起輕蔑笑意。
“就算是知道,我将來會變成一個爛人,會一直變本加厲地欺負你,你也不後悔現在這些毫無必要的付出嗎?”
戴玉粒緊握着題庫書脊的手背繃起青筋,面上卻毫無波瀾:“懸姐姐根本就沒有跟你提什麼建議吧?”
“當然有啊。”高照對她的避而不答似乎感到不滿,微微低頭,吹出個粉紅色的泡泡——
“叭”一聲,泡泡破裂。
濃郁甜膩的草莓香氣直撲到戴玉粒臉上,她瞬間忍不住偏開頭。
高照笑眯眯地欣賞着女孩兒清冷而秀麗的側臉,繼續嚼泡泡糖。
“我姐建議你以後嫁給我。”
“高照,你瘋了嗎?”戴玉粒盯着他,蹙眉問道。
她這句帶着含糊鼻音的質問卻被門後一連串七嘴八舌的怪叫聲給淹沒了。
“卧槽!你們聽見了嗎,照哥這是直接求婚啊!”
“玉米粒實在是牛!太牛了!杜倩倩費盡心思都沒能把照哥拿下,她倒好,一下子快進到求婚了。”
“你還亂叫什麼,待會兒記得喊嫂子!”
喽啰們正吵嚷着要出來,高照卻從外邊把宿舍門栓上了。
戴玉粒依然滿臉不可思議地盯着他。
“我沒瘋,很清醒。”
穿着校服的高照站直了身體,眉目俊朗,與混亂夢境中那副鼻青臉腫的醜态有着天壤之别。
多了什麼呢?
或許,隻是徹底腐爛之前,尚存的最後一抹青澀罷了。
“我喜歡你,戴玉粒。”
…
鄭颢縮在沙發上抱住自己,那副怕得要死的樣子,簡直比在自家房子裡撞鬼的許興邦夫婦倆還要誇張。
女巫飛入水晶球投影中,然後從鹵煮店一樓天花闆下面飄浮的尖頂帽裡鑽了出來。
此刻她正揮舞着小手絹,歡送自己另外請來的兩個幫手——
“再見,二十一!再見,安安!”
黑暗中飄出一陣詭異的孩童笑聲,如蝙蝠起落般,不斷回響在這座老房子的每個角落。
樓梯上殘留着兩串血迹斑斑的小腳印,最終隐沒在牆角陰暗處。
顯然,女巫的“好朋友”除了号稱「和平之盾」的超強人工智能以外,也包括這一對嬰靈。
它們隆重出場,臨時客串早年間被許家狠心堕掉的那兩個女胎,今天僅用十秒時間就成功吓暈了許興邦。
至于行李堆裡癱着的李嬌嬌母子倆,則是馮筱遷的傑作。
“很好!非常好!”女巫飄浮在尖頂帽下方,一臉贊賞地鼓掌,“我宣布:代号‘惡鬼投胎’的本次恐吓任務,圓滿完成!”
沙發上的知了猴:“啥?惡鬼投胎?投什麼胎?”“你知道許興邦和李嬌嬌為什麼那麼容易就被吓暈了嗎?”
女巫和筆仙一前一後,從水晶球投影裡面飄出來。
後者用一雙血絲斑駁的眼白看着他,語氣森冷:“我們說,要來當許家的外孫女。”
“我們”?
也就是說,一個筆仙加上兩個嬰靈。
都會變成許曉芊的娃。
鄭颢頓時頭皮發麻,同時動作僵硬地轉過頭,偷偷瞟了最可怕的女巫一眼——
女巫她……
正在往桌子上“砰砰砰”碼出一排磚頭大小的奶酪盒子,嘴裡還念念有詞:“冰淇淋冰淇淋冰淇淋……”
“您可真是在毫無必要的事情上格外執着啊!”知了猴大驚。
上次不就是這些玩意兒激怒了——此刻正飄在桌子中間發愣的筆仙——嗎?
哦不對,激怒筆仙的又好像是自己那個“咔咔亂殺”的垃圾技能?
鄭颢默默縮到沙發另一頭,忽然想起還有件事,自己差點忘了說出來。
“對了,女巫大人。我被……呃不是,許曉芊被胡銳鋒拖到爛尾樓裡的時候,我看見有個人也躲在那裡。”
“誰啊?”岑小哉頭也沒擡,專心盯着桌上漸漸被冰霜覆蓋的奶酪盒子們,一雙赤金豎瞳比深夜山路的遠光燈還亮。
知了猴舉起一個抱枕,隻露出兩隻小眼睛,看了看那層冰霜的來源就火速收回視線。
這怎麼行?
“盧炯烽”這三個字要是說出來,筆仙絕對會原地暴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