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女巫瑪菲終于親自驗證了該論點的可行性——她成功催眠了一位中年婦女,并促使其回家後将宿醉未醒的丈夫暴揍一頓,趕出家門。
在此之前,女巫還順便将乘坐公交車回家的許曉芊拉入了夢境,讓她也目睹了這一切。
“劉大姐直到現在才将這種垃圾掃地出門,不會太遲了嗎?”雖然女孩兒年紀不大,看待世間事物卻有着一種與生俱來的悲觀。
“當然不會。”
頭戴尖頂帽的粉發女巫悄然現身,背後是漆黑夜幕,一輪巨大的圓月正緩慢升起,幾乎占據了半邊天空。
她坐在一把不知為何閃閃發光的“魔法掃帚”上面,那雙赤金豎瞳直勾勾地盯着許曉芊,神情非常笃定。
“隻要你不再被過去牽絆住腳步,任何時候開始改變都不算遲。”
顯然,這一句是意有所指。
許曉芊恍然覺得,自己心裡頭有什麼東西正呼之欲出。
過去。
她的過去是什麼?
鹵煮店,學校,還有那棟噩夢般的爛尾樓。
杳無音訊的妹妹。
三張平安符和一張安胎符。
許曉芊不用問都知道,三張平安符是奶奶求給爺爺、爸爸和弟弟的。
隻有那張安胎符,自己得把它燒成灰化進水裡喝下去,驅散所謂的“邪祟”。然後再過一兩個月,她就必須大着肚子嫁給那個侵犯了自己的遠房表哥。
這時,許曉芊忽然想起了那一日神兵天降般的戴玉粒。
“劉大姐選擇改變,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們。我沒有她那麼偉大,也沒那麼勇敢,我隻想……保護好自己。”
“既然如此,那你又為什麼會想要替戴玉粒頂罪呢?”女巫循循善誘地問道。
女孩微微一愣。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胡銳鋒當時可是被打斷了肋骨,活生生地痛暈過去。那麼重的傷勢,其實就算她替戴玉粒頂罪,也很難瞞騙過去,不管怎麼說都是一件非常冒險的事情。
仔細回想起來,那天事發突然,也根本就來不及考慮任何後果。
許曉芊輕則被大人們責罵,或者打一頓,重則會被送進安全署關起來。但無論是哪種後果,對于她的生活來說,都是雪上加霜。
“因為,她救了我啊。”
一直以來,許曉芊都仿佛被困在十歲那年,也就是失去妹妹曉茉的那天。
命運對她吝于給予,卻總是狠心奪走她原本就很少擁有的一切。直到戴玉粒的出現,許曉芊才明白,原來一個女孩兒的人生,并非隻有“逆來順受”這種方式。
女巫看着她,忽然露出一抹奇異的微笑。
“許曉芊,其實你遠比你自己想象中要勇敢得多。或許,還可以更加勇敢一些。”
“什麼?”
許曉芊有點不敢相信:自己明明膽小又懦弱,看起來無所不能的女巫卻認為,她是一個勇敢的人?
她下意識想要搖頭,再次看見那頂猩紅色的尖頂帽時,又倏地頓住。
它看似安分地呆在女巫頭上,卻悄悄朝她搖了搖尾端的小毛球。
而女巫淩亂的粉色長發裡面,無數金色光斑正在時隐時現,與夜空中的點點繁星遙相呼應。
它們仿佛對着許曉芊無聲呐喊:相信她吧,聽從你内心的想法,哪怕就這一次!
“無論任何時候,都不應該急着否定自己。”女巫伸出手,一顆星星忽然從天上掉下來,無比乖巧地落在她的掌心。
那顆小星星不停自轉,五彩光暈層層疊疊,比一場美夢更加迷離。
“天上的每粒星輝,看起來都如此微弱。可實際上,它們跟太陽一樣,内部核聚變每秒能産生三百八十六億億億焦耳的能量,相當于每秒燃爆十八億顆大伊萬氫.彈。”
“所以,一個人的強大與弱小,不止取決于體魄,更在于她的内心。”
…
從伍港區北郊返回城中心的公交車上,一個瘦小女孩在座位上醒來。
許曉芊低着頭,安靜思考了一會兒。
她那兩道秀氣的柳葉眉微微舒展,丹鳳眼中目光清明,臉上也漸漸泛起笑意。
許老太太這時正好扭頭看過來,幾乎就在同時,她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許曉芊拿出那張安胎符,就在她奶奶的眼皮子底下,三下五除二地給撕成了碎片,随手往車窗外一撒。
同時,丹庚山上的彩衣廟大門前,原本還在發瘋般沖擊結界的筆仙蓦地頓住,再擡起頭時,她已現身于颠簸前行的公交車窗外。
一人一鬼,彼此對望,恰好是陰陽相隔。
許曉芊沒有說話,但筆仙卻能感知她的所思所想。
我來幫你吧。
讓那些罪有應得的人……
血債血償!
黃色符紙如秋天落葉般揚揚灑灑,瞬間飄散得無影無蹤。
“啊!你個——”許老太太的一聲尖叫噎在了喉中。
因為她那個不怎麼寶貝的孫女“唰”地把車窗開得更大,兩手扒着窗框,整個人就這麼毫無預兆地縱身跳了出去!
然後,像符紙碎片一樣消失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