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能冒犯‘俱生法王’啊,要遭報應的!罪過罪過!”
村民們七嘴八舌地圍過來,幸好沒一個個都像吉廣進這麼瘋狂,不然他就完了。
“今天‘俱生法王’不會再顯靈了,咱們都先回去吧。”吉三嫂一開口,竟壓過了整片混亂,“老四你别太難過,下回再來求‘俱生法王’,他一定能把你兒子帶回來的。”
見他們這麼冥頑不靈,蔣濟甯隻能忍住反駁吉三嫂的念頭,免得徹底激怒這些人。
“蔣老師,事到如今我也不瞞着你了。是蘭馨她爹媽來求了‘俱生法王’,給閨女找了個好人家,嫁過去穿金戴銀的當富太太呢。”
吉三嫂話裡話外都是一股得意的勁頭,蔣濟甯卻越聽越心寒。
“蘭馨明天就要回門啦,大家記得來沾沾喜氣啊。也給咱‘俱生法王’揚一揚威風!”
說完,她第一個跪到供桌前,朝着空無一物的高台再三叩拜,姿态無比虔誠。
剩下的所有村民,包括吉廣進也紛紛跪下去,口中高呼着:“‘俱生法王’保佑!”
最後,蔣濟甯跟着他們離開了這個“法會”,心情既懊惱又沮喪。
要爬出樹洞之前,他沒有發現黎嗣的蹤影,但也不敢向村民們說出這件事,免得再次連累無辜之人。
盡管吉家村的人沒蔣濟甯想象中那麼虎視眈眈,一路回到自己住處時,他還是收獲了不少複雜視線。
當他們回到家之後,可能第二天村長就會找上門來,請求自己離開這裡。
可是一想到吉蘭馨,還有另外的那些天真懵懂的孩子們,蔣濟甯就忍不住心裡的怒火:難道要眼睜睜看着他們,以後也淪落到如此愚昧迷信的地步嗎?
“我不甘心!既然你們這麼相信‘神迹’,那就隻能以毒攻毒了。”
他快步走進自己屋子裡,從櫃子裡掏出自己先前根據《遊宦紀聞》裡提到的配方所準備的“秘密材料”:
想要在青銅鏡上顯出人像,可用竹汗、頭發灰、龜屎、蟾蜍油等四種原料配制而成,再用筆蘸以上配方在鏡中畫人像,再放到太陽下曬幹,再用滑石粉磨去畫像,然後用醋磨之,最後用水銀磨洗,銅鏡就會變得異常明亮,所繪的畫像便留在鏡底,使人以為是鏡中仙人,栩栩如生。
“本想着愚人節的時候,拿這招‘仙人入鏡’逗孩子們玩玩,沒想到要用在這種時候。”
蔣濟甯感覺心情非常沉重,身體也非常累,就像陷在淤泥裡不得逃脫,想掙紮卻不知該往哪裡使勁。
才剛轉過身,眼前蓦地一黑——
他整個人直挺挺倒了下去,意識徹底模糊之前,隻聽到幾個陌生的聲音,語氣滿是奚落,仿佛在讨論一隻待宰的羔羊。
“四哥,人已經藥倒了。”
“……擡上山?行行行,你是頭兒你說了算!”
“嘁,就這麼個窩囊廢,一棍子打昏拖走得了,還費那麼大勁兒。”
…
不知過了多久,“嘩啦”一聲,蔣濟甯被一桶冷水潑醒。
他靠在一棵樹上,昏昏沉沉睜開眼,雙手反剪着捆在背後。水從頭上直往下淌,淋濕了的麻繩頓時勒得更緊。
擡頭一看,天已經黑了,無星無月,陰雲密布。有許多人穿着式樣古舊的服飾,舉着火把,聚集在他周圍,像一群死去多年的鬼魂。
蔣濟甯的身軀漸漸濕透,秋風吹來,冷得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沒人回答他的問題。
他們沉默着從中間緩緩退開,分出一條路,通向懸崖。
一個女人身穿青白赤黑黃五色混雜的雲紋衣裳,頭戴鴉翅雕花銀冠,正跪在崖邊的一張供桌前禱告。
供桌上擺着一張虎皮、一對棕熊爪和一截蟒蛇尾。
看起來都很“新”,顯然是不久前才被盜獵者從動物們身上奪走的。
“一祭虎種——”
“二祭熊裔——”
“三祭蛇根——”
她每念一句,就有兩人上前把對應的祭品擡起來,丢到懸崖底下去。
三樣祭品都丢完之後,人群裡終于有了一點動靜:
“總算要祭‘人牲’了。”
“這蔣老師是個聰明人,用他供奉出來的法王一定能比上一個更靈驗。”
“姑娘和小孩怎麼還沒上來?”
“剛上山的時候,那姑娘想跑,被餓了幾頓,祭司去勸了之後,她終于肯梳妝打扮。那小孩太野了,四哥他們好不容易才捉到她呢。”
他們說話時帶着比吉家村村民更加嚴重的土話口音,蔣濟甯隻能聽懂一兩句,語言不通的感覺就像面對着一群披着人皮的異類,實在是恐慌到極點。
片刻後,人群後方爆發出一陣歡呼。
“來了來了!姑娘和小孩都送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