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稻美站在“吉祥農家樂”2号包廂的門口,一顆心沉甸甸的,仿佛胸腔裡裝的不是血肉,而是被人塞了一塊石頭。
她下意識咬着指甲,試圖平複自己的情緒,但那股“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的感覺卻如同藤蔓一般,緊緊纏繞在她脊椎上。
“稻美,你怎麼還站在這裡?再不進去就要遲到了!第一次見面可不能這麼沒禮貌。”母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命令語氣。
王稻美轉過身,看見的是母親急切而又期待的眼神,心中頓時了然:無論自己多麼不情不願,這場相親都是無法避免的。
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點了點頭,跟在母親身後,心不在焉地走進了那個2号包廂。
房間内部裝飾得古色古香,全套木質的桌椅、牆上挂着的辣椒玉米串等,無不透露出一種過于刻意的鄉土氣息。
王稻美的目光在四周漫不經心地遊移着,隻想找找看有沒有什麼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可以來分散一下注意力。
但母親說的話很快打斷了她的思緒:“那位就是‘嶺南酒家’董事長的兒子,韓銘軒。”
王稻美擡起頭,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進來。他長得高大健壯,還沒走到桌邊,眼神就上下打量着她,仿佛在評估某件物品的價值。
“韓先生你好,我是王稻美。”她臉上挂起一張禮貌到挑不出半點毛病的假笑,慢吞吞伸出手,盡管内心的白眼早已翻上天。
“王小姐,我聽說過你。”韓銘軒握住了她的手,同樣虛假的笑容中透出一絲真實的玩味,“你的父親在粵州商界也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王稻美笑不出來。
她既不想談論自己的老父親,更不想參與這場商業聯姻的無聊遊戲。她興緻缺缺地移開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桌上一盤色香味俱全的炒菌子上,據說那是诏州的特色菜。
“這蘑菇看起來好像挺好吃的樣子。”王稻美試圖轉移話題。
她拿起筷子,夾起了一塊菌肉,沒有多想就放進了嘴裡——
剛咽下去,眼前立刻開始胡亂閃光,天空和樹木瘋狂地從門窗外流淌進來,整個世界驟然扭曲變形。
一股熟悉的寒意讓她打了個冷顫。
王稻美感覺自己的心跳像擂鼓一樣清晰,有個過分尖銳的聲音刺入耳膜:
“世界上除了你自己沒什麼是不能吃的。”
一陣眩暈之後,她的世界淹沒于鋪天蓋地的黑暗。
再次醒來時,王稻美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病床上,腦袋痛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炸開。
她正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束縛帶牢牢禁锢着。
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走了進來,極其冷漠地瞥了她一眼:“醒了?先做個檢查吧。”
“這裡是,什麼地方?”王稻美啞聲問道。
“新唐南方精神病院。”
王稻美腦子裡頓時一片空白,她能猜到自己應該是舊病複發了。但她怎麼也不願相信,父母會将自己送進這樣一個地方。
接下來的住院時間裡,王稻美受盡了折磨。
精神病院對她進行了所謂的“電擊治療”,每一次都跟受刑沒有任何區别,生不如死,有時甚至還會導緻失禁。
無論日曬雨淋,所有病人都要在規定時間内集合,到廣場上跑圈,然後站着受訓,再繼續跑圈,病院的管理者說這是為了讓病人們“鍛煉身體素質”。
而且在這裡,别說吃飯洗澡了,就連上廁所的時間都被限制在三分鐘内。
兩個護士守在門外,一邊說說笑笑一邊掐着秒表,時間一到就沖進來把她往外面拽,這種羞辱感讓她幾乎崩潰。
更讓王稻美無法忍受的是,她在廁所裡無意中聽到了那兩個護士的對話。
“哎你聽說了沒?最近又有個同性戀被送進來‘矯正’了。”其中一人低聲說道。
另一人竊笑着回應:“是啊,那女的長得可漂亮了!最近來幫忙‘矯正’的,還有林探長的親哥哥呢。”
王稻美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因為遭受電擊而出了什麼毛病。
但她很快想起,确實有不少豪車曾經停在住院部大樓後面的幾座小别墅門口,裡面也曾經傳出一些很古怪的動靜。
忽然間,王稻美的胃裡一陣又一陣翻湧,終于忍不住扭頭撲到馬桶上嘔吐起來。
回到病房,她躺在那張硬邦邦的病床上,眼睛盯着天花闆上的裂縫,心跳随着每一次腳步聲的迫近而加速。
對于這裡的病人們而言,那些腳步聲,往往代表着無盡的痛苦和羞辱。
“2号病人,該吃藥了。”護士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簡直比機器人更加冷漠。
王稻美轉過頭,強迫自己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接過藥片。卻在護士轉身的瞬間,将藥片藏在了舌頭底下。
當護士離開後,王稻美迅速将藥片吐出,藏在了床闆縫隙中。
她不能讓這些藥物控制自己的思維,必須保持清醒,才能找到逃離這個人間地獄的機會。
夜幕降臨,病院的走廊變得異常安靜。
王稻美悄悄從床上爬起來,她将腳步放得非常輕,小心翼翼,生怕發出一點聲響。
躲入廁所的隔間裡,王稻美那顆亂糟糟的腦子終于暫時平靜下來,倏地聽到了隔壁傳來的低聲對話。
“我真的受不了了,他們每天都逼着我們做那些惡心的事情。”少女的聲音帶着哭腔說道。
“噓,小聲點。”另一個聲音緊張地安撫着她,“千萬别被那些人聽到了。”
王稻美的心猛地一跳,她蹑手蹑腳走出去,輕輕地敲了敲隔間的那扇門,低聲說:“你們是不是也想逃離這裡?”
隔壁的對話戛然而止。
一陣沉默之後,少女顫着聲問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