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原本如藍寶石般璀璨的眼睛失去了光彩,此刻的南希看起來就像個被人丢棄已久的玩具娃娃。
她白皙的脖子上裹着厚厚紗布,暫時掩蓋了底下恐怖的瘀血痕迹。
那是被她渴慕已久的親生母親親手掐出來的傷痕。
任何知情者見到南希,都會第一時間産生這樣的念頭:艾米麗已經變成一個瘋子,她甚至想要殺死自己年僅三歲的親生女兒。
南希的主治醫生凱瑟琳站在病床前,詢問她:“有沒有覺得眼睛不舒服?”
“沒有。”南希答道,聲音很小,還有些沙啞。
凱瑟琳請她環顧四周,并描述所看到的一切。
南希眨了眨眼,轉動頭部,視線掃過病房各處。
“真好,大家都來看我了,”她感慨道,“我第一次覺得,生病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情。”
然而,此刻病床周圍除了凱瑟琳醫生外——
空無一人。
凱瑟琳蹙着眉頭,繼續問道:“他們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他們應該是以前來照顧我們的那些大姐姐和大哥哥,還有阿姨和叔叔。”
“那麼,看看我,我穿的是什麼衣服?”凱瑟琳又問。
“一條藍色裙子,像公主一樣。”
而實際上,凱瑟琳醫生穿着的是标準的白大褂。
檢查結束後,她臉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憂慮。
“南希的情況是皮質盲。這是由于缺氧或炎症導緻大腦枕葉皮質的視覺中樞受損造成的,特點是完全失去光感和視力。”
“但她的大腦似乎還無法接受自己突然完全失明的事實,因此她的大腦繼續構建着對外界的幻覺。”
凱瑟琳醫生離開後,羅莎和蘇珊媽媽來到南希的病床邊,兩人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隻比南希大了一歲的霍克抱着他最喜歡的毛絨鲨魚,躺在病房裡的一張舊沙發上。
他望着天花闆,嘴唇上沾着少許唾沫,時不時地吐泡泡玩兒,仿佛一隻被困在陸地上無處可去的小螃蟹。
魯道夫院長抽完煙,推門走了進來。他那雙花白的眉毛緊緊皺成一個疙瘩,咳嗽了兩下,用眼神示意蘇珊到門邊來。
“羅莎,看着點霍克,别讓他過來打擾南希休息。”蘇珊媽媽叮囑了一句,起身時又看了剛剛睡着的小南希一眼,心髒倏地劇烈跳動了好幾下。
果不其然,教廷那邊傳來了噩耗。
“艾米麗死了。”魯道夫低聲說道。
蘇珊瞬間瞪大了眼睛,滿面愕然。
“這怎麼可能!他們不是答應過蒂留斯公爵,會一直照顧她——”
院長臉上露出一抹充滿嘲諷的微笑,點點頭:“如果把一個瘋掉的女人長年累月關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墓室裡也算‘照顧’的話。”
此時此刻,飄蕩在病房天花闆下面的兩個怪物又一次面面相觑。
“我剛才是不是聽到蒂留斯公……”
亡靈法師的話隻說到了一半,剩下的被自己所目睹的那一幕給震驚得瞬間忘光了:
骷髅形态的岑小哉長出了兔耳朵,豎得筆直,正在全神貫注地聆聽蘇珊媽媽和魯道夫院長的對話。
但問題在于,她顱骨上豎起來的長耳不止兩隻,而是整整兩排。
“是的,布蘭奇。你沒有聽錯,我的二十隻耳朵也都聽見,她們清清楚楚說到了五十年前曾被泰薩教廷處以閹割刑罰的‘蒂留斯公爵’。”
布蘭奇沉默了三秒。
理論上,在艾米麗死去的那一刻,這個生前世界就會立刻開始坍縮,直到完全消失。
但奇怪的是,她們至今還好端端地呆在南希的病房裡,并沒有被丢回倒影沼澤。
“我就說不應該幹涉任何四維坐标裡發生的任何事情,現在可好,我們無法脫身了。”布蘭奇用五根指骨捂住頭顱,長長歎了口氣。
“你不要亂講,我什麼時候幹涉這個四維坐标裡發生的事情了?”
女巫叉着腰哼哼唧唧,沒有絲毫猶豫就開始狡辯。
“而且這裡作為艾米麗的生前世界,按理來說不應該隻是個虛拟坐标嗎?”
亡靈法師擡起另外五根指骨,也捂在頭顱上。
“你要不要猜猜看,地縛靈跟普通亡靈最大的區别是什麼?”
“嗯呒,我當然知道。最大的區别就是地縛靈會‘停留在它們執念最深重的地方不斷徘徊,直到徹底消亡’而普通亡靈不會這麼做。”
女巫一口氣說完之後,非常嚣張地大笑了三聲。
“呱呱呱!想不到吧,我早就從埃米·諾特教授那裡拿到了《可觀測宇宙亡靈種類圖譜》,從今以後你再也别想考倒我了嘻嘻!”
“那你要不要再猜猜看,如果某個地縛靈發現自己最深重的執念可以被解除,她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