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餘晖,樹影搖曳灑落一地光點。
林中寂靜,隻聞窸窣聲響,樹葉無風自動。
戚梧持劍而行,謹慎看向周圍。
那日萬裡鎮外,魔猿襲擊方棠的場景還在腦中揮之不去,若是“黑蛇”所設的局以此問心,必然會脫離不開她身邊的所有人。
先是景光,而後是連水閣昙花與紅綢,那麼此時……
戚梧閉了閉眼,擡手撫過左眼,銅錢眼灼燙的眼球生疼,眼白已被紅色浸染大半。
獨行許久,卻不見那魔猿,也未見到任何人。
仿若天地之間,隻餘下了自己。
戚梧深深吸了口氣,擡手隔着布料撫摸左肩處,并無當時被魔猿所襲擊的傷口,不痛不癢,反而叫人心中煩躁。
她竟一時之間有些期盼着,有誰能來自己身邊。
銅錢眼似是感應到戚梧那一閃而過的“求願”,周身景象一閃而過,戚梧身形虛化,卻見眼前景象:
魔猿利爪已至,“戚梧”沒來得及閃身向前,長爪勾破方棠衣袖,傷口深可見骨。
戚梧握劍的手一顫,幾乎要将那名字喊出口,卻死死咬着牙壓回了喉中。
她明明知道,都是假的。
可此時在戚梧眼前的東西,也是她那天最怕發生的,是在她往後的每一個夜裡夢到便會驚醒,讓她冷汗濕透的場景。
——她救不了方棠。
【你還真是心狠。】
“黑蛇”的聲音再度出現在戚梧的腦海,語氣之中的惋惜聽來更像是調侃與興奮,
【能斬同門,能看着在意的好師妹被魔物撕裂,還能一句話不說,一個劍招都不出。】
【你比我更像個怪物。戚,梧?】
戚梧輕聲笑了,垂眼看着眼前幻象消散,化作漫天金粉,“鎮物幻境而已,你最擅的不就是亂人心神麼?”
一霎天地俱寂,黑雲蔽日,腳下泥土草地下墜堕入深淵。
金粉白紙,銅錢紅綢,自八方相聚。
黑雲散去,深淵之中宛若虛空,戚梧左眼再滲出一滴血滑落面頰。
戚梧擡眼看去,那些金銀已然化作“黑蛇”金身,隻是并非如之前那般完整,此時的金身破敗不堪,隻靠着那些白紙銅錢填充其中,金粉作殼,寫滿惡語的紅綢纏繞捆綁,縫隙之處隐約可見金色蛇苗鼓動。
“黑蛇”亦是在這一步步試探布局之中傷的不輕。
紅綢化作蛇頭接近戚梧,猩紅蛇信吐了吐,點在戚梧的左心口,
【你無義,無心,無欲,為何你破不了幻境?】
戚梧擡手以劍鋒頂上蛇頭,略一發力将蛇撇開一寸,卻是不言。
她心裡當然明白。
那些執念,悔恨,貪念。她比任何人都深。
隻是從未示于人前。
劍穗無風自動,黑白交融的玉佩在劍柄末端現出微光。
幻境與現實相互影響,那劍穗正是在幻境之外的方棠,為戚梧護體而渡入靈氣的媒介。
“黑蛇”偏了偏頭,繼而放聲大笑,一雙豎瞳盯着那劍穗泛出兇光,
【你心之貪欲,更甚于世間千萬人!甚至更甚于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戚梧拿劍的手一僵,那劍穗被眼前紅綢所變的蛇卷起欲要塞入金相心口。
【你舍不得這劍穗?不過一介凡物,竟能讓你執念如此?】
戚梧眉峰蹙起,那左眼之内的銅錢眼感應到承載之人心念動搖,在眼球之中脹大一分,蠶食着戚梧的血肉。
“呃……”
左眼劇痛難忍,似是有萬千個細密的蛇齒在啃食一般,又有幾分鑽心的癢。
她收劍擡手用劍柄一頂,以痛感鎮痛感。
【看來這劍穗…來頭不小啊。】
“黑蛇”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的玩意兒一般,蛇鱗磨過那黑白玉環,發出細密聲響。
那怎是一件凡品?
戚梧擡手扯住那蛇身,拽到面前,一劍斬落,劍穗重歸于手中。
她擡眼看向黑蛇,話語聽不出喜怒,聲音很輕,“誰許你動的?”
【你終于着急了?】
“黑蛇”更興奮了些。
————
現實。
方棠本是平穩的在保護戚梧經脈,卻在此時忽然感到其中魔氣成倍暴漲!
若放任不管,便不隻是經脈寸斷。
不及思考,方棠已是祭出劍意,在那窄處作刃,強行破殺!
“咳……!”
戚梧左眼流出血淚,吐出一口濁血低落在地,所沾所染之處開始腐蝕陣眼。
方棠恍然反應過來,是戚梧在幻境之中,遇到了真正的心劫。
戚梧……你的心劫,會是什麼?